詹姆頒佈嚴令,未經他允許,任何人不得離隊。不有言在先的話,這幫貴族少爺們就會到處奔跑賽馬,驅散家畜,踐踏農田了。都城近郊難得還有牛羊漫遊,樹上有蘋果與草莓,農舍旁堆滿大麥、燕麥和冬小麥,道路兩邊是牛車馬車。走得遠點,這番景象哪裡去找?詹姆與沉默的伊林爵士並騎在前頭,感覺十分愜意。溫暖的陽光灑在背上,朔風拂過頭髮,猶如瑟曦的指尖。小子盧·派柏採來一頭盔黑莓,詹姆抓了一把,然後吩咐他分給侍從們和伊林·派恩爵士。
派恩似乎很滿意那身生鏽鎖甲和皮革背心,也很滿意自己的沉默——從他那邊,只傳來馬蹄聲和劍鞘與劍刃拍擊的聲音。雖然他滿臉麻子,眼神冰冷得像冬日的湖泊,毫無表情可言,但詹姆本能地感受到對方對於離開君臨的歡喜。我讓他自己選,他思量著,他本可以拒絕我,繼續做他的御前執法官。
伊林的職位是勞勃·拜拉席恩新婚時送給詹姆的父親的回禮之一,隨後這個閒職被泰溫公爵用來償還派恩為蘭尼斯特家族做出的犧牲。伊林·派恩爵士成了一位完美的劊子手,乾淨利索,一擊收工,從未讓處決陷入難堪境地。他的沉默更為他增添了氣勢,王國難得一位如此匹配的執法官。
當初詹姆下定決心後,便去叛徒走道盡頭找伊林爵士。那裡有座半圓形矮塔,上層分成若干房間,專司軟禁貴族,比如可用來討取贖金或安排交換的騎士與領主之流;地下經由一扇精鐵門和一扇灰木門通往地牢。地下第一層設有監獄總管、大告解官和御前執法官的房間。御前執法官的本職是刑場殺人,但按慣例,還要打理地牢事務。
對於這項任務,沒有比伊林·派恩爵士更不合適的人選了。他既不識字,又不能寫,甚至連說話都不會,只好統統扔給別人處理。可惜的是,他也沒有同僚,因為王國自戴倫二世的朝代以來便沒再任命過大告解官,而上任監獄總管乃是個從小指頭那裡買肥缺的布商人。毫無疑問,他最近幾年發了筆橫財,然而去年很不幸地和其他有錢的傻瓜一起倒向史坦尼斯。他們自稱“鹿角民”,小喬便將鹿角釘在他們頭上,再用投石機丟擲城去還給史坦尼斯。這回詹姆找來時,只能再求助於駝背的雷納佛·偉維水,讓這自稱有龍之血脈的老頭指引他走下狹窄的階梯,來到伊林·派恩生活了十五年的地方。
房間充溢著食物腐爛的臭氣,草蓆上爬蟲隨處可見,詹姆還差點踩上一隻老鼠。派恩的雙手巨劍放在擱板桌上,旁邊有一塊磨刀石和一張油膩膩的布,劍刃被打磨得極為鋒利,在蒼白的光線下閃爍著藍盈盈的光。但除此之外,髒衣服堆得滿地都是,佈滿紅鏽的鎖甲與板甲也被拆散開來,四處亂扔,至於打破的酒瓶子,更是無法計算。這個男人除了行刑,沒有其他生活了。當伊林爵士從屎臭熏天的臥室裡出來會他時,詹姆心想。
“太后陛下命我節制大軍,收復河間地,”他告訴對方,“你可以跟我走……假如你捨得放棄這所豪宅的話。”
沉默是派恩的回答,還有毫不動搖的悠長凝視。正當詹姆準備離開時,對方點了點頭。他終究是肯改變了,詹姆瞥瞥身邊的夥伴,或許我們兩個還有希望。
當晚,隊伍在哈佛城所在的小丘下宿營,夕陽沉沒後,一百個帳篷沿小溪搭建起來。詹姆親自安排哨兵放哨,都城附近想來不會有什麼麻煩,但當初他舅舅史戴佛在牛津肯定也是這麼想。我決不會重蹈覆轍。
從城堡裡傳來哈佛夫人的代理城主的邀請,詹姆帶上伊林爵士、亞當·馬爾布蘭爵士、博尼佛·哈斯提爵士、紅羅蘭·克林頓、壯豬與其他十幾位騎士及貴族同去。“我想我應該戴上那隻手。”上山之前,他對小派說。
這孩子立刻為他綁上。那隻手由純金製成,指甲是祖母綠,肉眼看去十分逼真。它指頭半攏,剛好能握住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