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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部分

凌亂。他說話聲音很低,但語氣堅決,重複了對我的控告。他說,我是被普加喬夫打進奧倫堡的內奸;說我天天出城單騎突擊是為了傳遞有關城中動靜的諜報;最後,說我公然投降冒充的皇帝,跟隨他巡視各炮臺,千方百計陷害業已叛變的舊同事,以便竊據他們的職位並向冒充的皇帝邀功請賞。我默然聽他說完,有一點還算滿意:這下流坯沒有提到瑪利亞·伊凡諾夫娜的名字,也許因為這個姑娘曾經輕蔑地拒絕過他,說出來有傷他的自尊心;也許因為他心裡還殘存著一星半點迫使我沉默的同樣的感情——無論怎樣,反正白山炮臺司令的女兒的名字在審問中沒有提及。我的主意更堅定了,因而當法官問我能否反駁希瓦卜林的指控時,我回答,我堅持原來的供詞,沒有別的要辯護了。將軍命令把我們押下去。我跟希瓦卜林一同走出來。我鎮定地看他一眼,沒有對他說一個字。他獰笑了一下,提起腳鐐,趕過我,加快了腳步。我又被送進牢房,從此沒有再提審過一次。

以下我要向讀者介紹的事情,並非我在場目睹,但那些故事我多次聽說,以致細微末節都深深銘刻在腦子裡,因而我覺得,好似我也無形中在場一樣。

瑪利亞·伊凡諾夫娜受到了我父母熱情誠懇的接待,那是老一輩人特有的作風。能有機會收養和愛護一名可憐的孤女,他們認為這是上帝的恩賜。她們很快就真心愛上她了,因為了解這個姑娘以後而不愛她是不可能的。我的愛情在我父親看來已經不再是無聊的胡鬧,而我母親唯願她的彼德魯沙跟可愛的上尉的女兒成親。我被逮捕的訊息使我全家震驚。瑪利亞·伊凡諾夫娜向我父母講述了我跟普加喬夫交往的離奇的故事,她講得如此天真,以致父母聽了,非但不令他們擔憂,反而不時逗得他們開心地笑了起來。父親不願相信我會參與其目的在於推翻聖朝和消滅貴族的卑鄙的暴動。他嚴肅地質問了沙威裡奇。我的管教人沒有隱瞞少爺曾經在葉米里揚·普加喬夫那兒做客,而那個強盜也總是款待他;老頭兒發誓說,他從沒有聽說有過叛變的事。父母放心了,焦急地等待好訊息。瑪利亞·伊凡諾夫娜心裡深感不安,但她不說,因為她天賦極其謙虛謹慎。

過了幾個禮拜……突然,父親收到我家親戚E公爵從彼得堡寄來的一封信。公爵告知父親關於我的訊息。寫了幾句通常的客套話以後,他寫道,關於我參與叛匪陰謀的嫌疑,很不幸,已經證據確鑿,本應叛處死刑以儆效尤,但女皇陛下為了尊重我父親的功勞和年歲,決定從寬論處,將其有罪的兒子終身流放西伯利亞邊遠地區,以代替可恥的死刑。

這個突如其來的打擊幾乎送了他的命。父親失去了平素的堅忍精神,他的痛苦(通常憋在心裡),有時透過刺耳的牢騷發洩出來。〃怎麼?〃他憋不住了就連連說,〃我兒子居然參與了普加喬夫的陰謀!公正的上帝呀!我居然活到了今日!女皇開恩,不判死刑!莫非這麼一來我就輕鬆了?死刑並不可怕。我的高祖死在紅場斷頭臺上,但他把聖潔的良心留給了子孫,先父跟沃倫斯基和赫魯曉夫①一同遇難。但是,一個貴族居然背叛了自己的誓言,跟殺人犯、強盜、逃亡奴才相勾結!……這是全族的奇恥大辱!……〃母親看到父親氣極而絕望的樣子,嚇壞了,不敢在他面前哭泣,想盡辦法給他鼓氣,說流言不可信,說世人的非議不足為據。但父親是安慰不了的。

①阿爾傑利·彼得洛維奇·沃倫斯基(1689…1740),俄國貴族政治家,彼得大帝時代擔任外交和行政工作,安娜女皇時代,企圖進行一些國家體制的改革,因為策劃推翻日耳曼人比倫集團而被捕處死。赫魯曉夫是他的同志。

瑪利亞·伊凡諾夫娜的痛苦比誰都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