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夔一進屋便見這景緻,張大了嘴說不出話來。欒哥兒咬著嘴角一笑:“怎麼的,薛大官人莫非這幾日手頭緊,連炭火都買不起了?”
阿盛忍不住道:“看你烏鴉嘴!咱們大官人是有財有勢,誰跟你似的?一個窮秀才也敢嚷嚷。”
欒哥兒搖著扇子直點頭:“可不是?我便是那受窮受氣的命,薛大官人就是又暖又熱的身——”
薛夔不覺紅了臉,忙的轉頭吩咐:“瞎說甚麼?這就點了炭火盤來吧。”
阿盛一跺腳:“大官人,這都開春多久了還用炭?”
薛夔只一瞪眼:“叫你去你就去,囉嗦甚麼?”
阿盛一捏衣角,哼哼著去了。少時果真拿了兩個黃銅雕花的炭盆來點上,頓時屋裡暖烘烘的叫人身子酥軟。薛夔揮揮手叫拿些吃食來,欒哥兒補了一句:“要新鮮的——”就又揮揮手,“愣著做甚麼,快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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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盛又是委屈又是生氣:“大官人,憑啥這麼慣著他?”
薛夔也是一愣,可不是?從啥時候兒起,自個兒這麼怕他了?想來想去還是自個兒頭疼,便又罷了,貼著阿盛耳朵悄悄說:“算了,寧得罪那個甚麼君子,不要得罪了小人啊。你看這個欒哥兒,像是君子麼?”
阿盛連連搖頭,薛夔又道:“那你是君子麼?”
阿盛咧嘴嘿嘿一笑,不好意思抓抓頭。薛夔這就一拍大腿:“可不是?所以我寧可得罪你,也別得罪他。去吧,去吧——”
阿盛美滋滋兒的出了門,半晌回過味兒來:“大官人,感情您是逗著我玩兒吶?!”
詞曰:
繡屏落賬,鸞鳳鴛鴦。一種風流萬般意:見香肌豐盈,玉簫暗品,櫻舌偷嘗。
袖掩紅唇貝齒,回嬌眼,盼情郎。道千金一刻須憐惜,銅壺夜夜空階響,雲山湧浪,月轉回廊。
這邊兒說著話兒的功夫,天就黑將下來。本就是暖天兒,屋裡頭兒又點著旺火,可不把人熱了?便有一詞又單表這熱:
祝融殷勤舞火龍,烈香焰焰燒屋中。月如日輪凝不去,此身如在紅爐中。
后羿一朝忘箭矢,陽侯海底愁雨師。雷公何日重抖擻,為君一聲雨隆隆。
這欒哥兒嘴裡頭兒不說,只管拔了簪子撒下發來,撩開襟子捏了扇兒搖著。在那榻上側身臥著,似笑非笑捏了一顆果子咬在嘴裡,紅紅的果肉貼著那白森森的牙,小舌頭伸出來舔舔嘴角的汁,兩隻眼睛微微一瞟,就又轉過臉去躺著,倒把半個脊背露了出來。隔一陣方道:“大官人,前頭兒老說給你這兒改名兒,我想了許久,這麗菊院總歸是不雅,以後免不得我常來…不如叫了取月亭,聽著到雅些,你說如何?”
薛夔抬頭要應,卻見欒哥兒唇紅齒白的笑著看過來,不知怎麼的,只覺著全身一顫。忙的扭開頭胡亂點了一下,就見斜對面桌上放了一盆瑞香花,開得甚是爛漫。這就咳嗽一聲叫阿盛拿了小噴壺兒來自個兒澆水,其實這心裡也不知怎的就燥熱難當,恨不能將水淋在自個兒頭上了。阿盛見著怪異,卻又說不出甚麼來,一轉頭看見外頭兩姑娘正巧打對院兒走過,忙的出去拉了進來。
欒哥兒斜眼一看,兩個小娘兒都穿著白銀條紗衫兒,密合色紗挑線縷金拖泥裙子。左邊兒那個是大紅焦布比甲,金蓮是銀紅比甲。惟右邊兒那個不戴冠兒,拖著一窩子杭州攆翠雲子網兒,露著四髩,額上貼著三個翠面花兒,越顯出粉面油頭,朱唇皓齒。兩人攜著手兒,笑嘻嘻驀地走來。
薛夔看見她們進來有些傻:“小桃紅,翠蘭兒,你倆怎麼來了?”
兩人擺擺手:“可不是阿盛說您叫麼?”
薛夔轉頭一看阿盛,阿盛正待回話,卻見欒哥兒兩隻眼睛一眯,不曉得是哪裡的寒光一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