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問道:“姓名?”
“……”小傢伙一臉惘然,愣了半天后回答道:“我爺叫我天幸,說是天幸我活下來了。”
居委會大媽的男人,噢,這稱呼太過繁瑣,那位鄒老師此時趕緊出來發揮能力了,“不行不行,這名兒太俗,天幸上問於天,不符合精神文明建設的要求,這樣吧,取名天行,人力勝天行於天,大妙……”他自顧自地搖頭晃腦,眾人也不在意,畢竟這些人裡也就數這位語文老師墨水吃的最多,嘴唇兒最黑了。
李警察又愣了愣:“那姓什麼?”
大家也愣了,沒人知道剛死幾天的那個拾破爛的老頭姓什麼。
“姓易。”一直低著頭的小傢伙這時候終於開了口,聲音像蚊子一樣。
“噢。”李警察幾筆把表格填完,然後遞給小傢伙,說道:“你看看有什麼問題沒有。”
小傢伙瞄了一眼,然後有些怯怯地說道:“我不識字。”李警察恍然大悟,便把表格收了回去,卻沒留意到小傢伙嘴裡輕輕咕噥著什麼:“就認識個一字亞,所以想姓一,怎麼寫成了那麼難的一個字呢?”
這一年是易天行來到這個世間的第六個年頭。在這一年裡,他失去了自己最親最親的人,也平生第一次擁有了自己的姓名,最重要的是,他開始上學了。
和世界上別的孩子一樣,易天行先上小學,然後上中學,然後上高中。和世界上別的孩子不一樣,別的孩子上學便是上學,成天操心的只是街邊兩分錢一根的冰棒或是五塊錢一坨的冰磚,要不便是搶乓乒球檯,摔紙片。而易天行要操心地是在街邊拾別人吃剩的冰棒棒,揀別人不要的紙片……每天放學之後,他要去垃圾堆裡刨東西,然後才能回到自己安身的黑黑小屋裡熬一鍋菜吃。
菜葉是在菜場上揀的邊角,油是菜場上肉販有時施捨的膘肥熬的,水是在街坊鄰居門外的水龍頭那兒接的,不過那家鄰居很有時間觀念,每天晚上七點鐘就會準時把水龍頭給下了。於是易天行有時候揀破爛回來晚了,便只好忍痛不用水煮,而是小心翼翼地扔幾顆油渣,就著頭天的剩飯,然吃頓香香的。
不過這種奢侈的生活讓他過的很心痛。
說來奇怪,就這樣吃著,他的個子還是和別的人一樣漸漸長了起來,壯了起來。
至於學校那裡?從計劃生育開始後,哪家的孩子不是父母手裡的一塊怕化怕摔的寶貝?又有誰會和一個衣服怎麼洗也還是滲著臭味的窮小子玩?
於是易天行在學校裡的生活除了每天放學後好好清掃一次垃圾桶以外,便只有看書。可這看書也有些問題,他總覺得一本書看一遍似乎用不了太長時間,語文,數學,習題冊……似乎用不了幾天就看完了。
看完了就記住了。
他並不知道有這種本事的人在世界上被叫作天才。
於是當他看見別的同學坐在桌旁認真看著書,總覺得自己學習上是哪兒出了問題,於是感到萬分慚愧。
三年級以後開始考語文,以前顯得稀鬆平常的雙百分,現在對於絕大多數學生來說,便得遙不可及。於是易天行的天才便不可抑止地顯現了出來,雖然他當時的作文仍然脫不了:啊,祖國之類的廢話。可連續四次雙百分終於驚動了校領導。
於是他開始常常在課堂上成為很無辜地被老師點名朗誦的優秀學生,開始在學校的少先隊大會上作報告。好在他的生世過於特殊,而且小小的臉蛋兒上總是掛著一副避人的神情,不然他極有可能成為高陽城關小學歷史上最特殊的一位大隊長。
只是他的臭氣依舊,他的貧窮依舊,他的孤僻依舊。自然他也就依舊和同學們玩不到一塊兒去,而當他左袖的槓槓像火箭一樣迅速地連多兩槓後,全校的孩子們看他的眼光便開始顯得怪怪的了,本來還可以和他說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