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布木看一眼一旁低眉順眼的王進,謝朝泠稍稍平復聲音:「他無礙,小舅你直說吧,這些年到底發生了什麼?你為什麼不回去?」
「沒有死,」特布木低聲道,他的聲音早已不是謝朝泠印象中的那樣,從前時時帶著笑叫人如沐春風的嗓音如今變得又黯又啞,聽得人分外難受,「被炮火殘片震到頭部,記憶受損,連自己是誰都忘了,被西戎人當做戰俘押來這邊做苦役,後頭機緣巧合得到了一個西戎貴族的賞識,他將我帶出徭場來到酈都,還給我換了個西戎人的身份,之後又救了西戎王一回,得了他的信任,從此一直跟在他身邊。」
輕描淡寫的幾句話,就將他這十年過的日子全部帶過,只有他自己知道,這十年他如在地獄、生不如死,但已無多說的意義。
謝朝泠心口像堵著團氣,上不去也下不來,他從未想過他小舅這些年竟是這樣過的,小舅明明還活著,卻在他們不知道的地方過著這樣的非人日子。
「……何時想起來的?先前西北軍說一共收到過兩封信,提醒他們西戎人手裡有佈防圖,其中一封是從西戎送去的,是不是出自小舅之手?」
「在那之前不久記起來的,」特布木將那些散開的木牌一塊一塊收起,「我能做的事情有限,只能寫那麼一封匿名信提醒西北軍。」
謝朝泠用力握了握拳頭:「既然想起來了,為何不回去?」
「我還回得去嗎?」特布木苦笑。
他在西戎十載,還成了西戎王身邊第一寵將、位高權重的將軍,說他沒有通敵、沒有背叛過大梁朝廷,誰會信?他唯一隻是慶幸這些年他不記得之時沒有上過戰場,手裡沒有沾過大梁人的血。
「……你明明知道,有人一直在等你回去。」謝朝泠提醒他。
特布木怔神一瞬,啞聲岔開話題:「西戎王收到大梁來的信,知道他在大梁的私生子即將回來,還帶回了大梁皇太子,西戎王野心勃勃想利用你對付大梁,我本想著要將你救出來,但那日我去試過那位小王子交給西戎王的人,發現他不是你。」
「所以當日在街上,你才故意試探我。」謝朝泠道。
那日特布木說的那句「凡事總有其道理」是他小舅從前與他說過的,他一直記得。其實剛到西戎那日他就已經認出了小舅,但不敢確信,那日聽到那句話才相信事情是真的,所以特地扔下那枚玉佩與他相認。
特布木問他:「太子,你如今有何打算?」
謝朝泠擰眉:「西戎在大梁探子不少,想必會時時傳回訊息來,小舅你知道大梁那邊現在是個什麼狀況嗎?」
特布木略一猶豫,說了實話:「陛下在月壇祭祀那日,恂王發瘋劫持了寧王,嚷著要做太子,混亂中寧王被他割斷了脖子身亡,恂王自己也被禁衛軍的人斬殺,陛下受刺激過大當場頭疾症發作暈了過去,至今昏迷未醒。」
謝朝泠愕然。
特布木搖了搖頭,繼續說下去:「太子你被那位小王子帶來西戎,京中諸皇子只剩下一個淮王,他與趙氏勾結到一起,關閉了內城門,意欲挾天子令諸侯,陛下身邊的禁衛軍中原本何統領是個頂事的,但先前因為東山營截殺之事受重傷卸了職,剩下幾個副統領被淮王與趙氏威逼利誘,投了他們,與他們一起挾持了陛下。」
「淮王與趙氏已經將西北佈防圖紙被盜之事栽到你身上,說你通敵叛國,勾結實為西戎探子的假皇子,且在事發之後與之一起出逃西戎,只怕淮王之後會假傳聖旨自立為帝。」
「……你皇叔,他之前接管了東山營,趙氏關閉城門時並不在城中,幸未被他們所害,他已經傳檄討伐淮王與趙氏等一干亂臣賊子,但因陛下在他們手中,無論是外城衛軍、西臺營,還是東山營都不敢輕舉妄動,眼下暫時只能僵持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