忡忡地看一眼西山,當太陽在山頂只剩下半個臉時,父親好像不經意地往西山看過去,他臉上的表情很平淡,沒有喜悅也沒有悲涼,真是心如止水的樣子,使我一度覺得父親沒有感情。其實,在這之前,他並不是這樣,記得給了我童年無數欣喜的那輛腳踏車被賣掉的時候,他撫摩著車身很有感情地對我說:這輛車是德國造的,質量很過關。它跟了我幾十年,沒少出力。有一次我騎著它從山道上衝下來,連人帶車摔出去老遠,它都沒壞。這會兒賣了,真捨不得啊!
對一輛為自己立過汗馬功勞的腳踏車都那麼情義深深,而當自己的生命如風中殘燭日落西山的時候,卻能夠如此達觀心如止水。此時,他將失去的何止是一輛腳踏車?而是人生的一切!可是,他卻沒有一點恐慌和膽怯,也看不出絲毫不捨。我想,這是他受莊子齊物論的影響,死亡對他來說,只是生命的一種物化吧?
解不開的生死困惑
那天早晨,趁著雨還沒有下,我們離開醫院去了八寶山墓地。濃重的黑雲籠罩著整個北京,好像車前的擋風玻璃正在一層層地撞開雲霧駛向墓地。我的心被漫天烏雲壓抑得異常沉重。十年前父親辭世時,天也下著雨。有人說,那是天在為他哭泣,因為他太好了。今天亦是如此,在父親去世前我還真沒有關注過是不是每年的今天都下雨?
墓園裡沒有人,寂靜得似乎能夠聽見父親的喘息聲。我坐在墓碑旁邊把一朵朵鮮花遞給小王,看著他擺放在墓碑周圍。我想,我和父親之間到底相隔著什麼?時間還是空間?生與死之間到底隔著什麼?這是我一輩子也想不明白的問題。
離開墓園,細細的雨無聲無息地飄落下來,我坐在電腦前,想著生與死的困惑,很想把自己的困惑解開。然而,正如窗外那淅淅瀝瀝黏黏糊糊的雨,一直下到深夜。我的困惑也延續到夢裡。
生與死真的就是白天和黑夜嗎?我多麼崇尚晴空萬里蓬勃著生命活力的白天啊!那是父親活著的時候一個陽光燦爛的星期天,跟在父親身後逛動物園的日子。養在籠子裡的狼兇狠地瞪著我,一次次往籠子頂上躥,它想躥出來吃掉我。我大叫著跑向父親,只有他才能給我安全感。可是,他死了,一個在記憶中那麼生動強大的生命說沒就沒了。這讓我怎麼能想得通?怎麼能不痛苦?我知道,我之所以有這樣的痛苦,是因為我還不能像父親那麼達觀,太執著於生。我不知道,如果需要,我有沒有勇氣像旅鼠那樣加入浩浩蕩蕩的死亡大軍,為地球減負,讓其他生命更高質量地生存繁衍下去?
生命中的美好與醜惡
那是秋風乍起落葉飄零的季節,他落寞的人生也和這季節相互對應,整個人如風中的落葉向死亡的懸崖飄落下去。氣若游絲,恍惚中,求生的念頭一閃,他想伸手抓住什麼,而他的手已經無力伸出;他想呼喊,可喉嚨卻發不出聲音。他在絕望中一直向死亡的深谷墜落著。
物種相爭人是主導
我們都是經歷過死亡考驗的過來人。當死亡比活著更有其價值,或者死比生更有幸福意義時,那麼我們還有什麼不可以割捨的呢?我想,我們都會從容地踏上這條曾經給過我們美好生命的小路。生命消亡是萬古的規律,無論是自然死亡、還是選擇死亡,都應以價值意義作取向,只是我們不願看到,在紛紛的春雨中走向墓地的人們還帶有絲絲遺憾。
特定時期的視死如歸不是某一種動物的專利。小的時候,曾經在鄰居家的院裡看到過一場罕見的蟻群大戰,是小黑螞蟻與大飛螞蟻的種群爭鬥。先是飛蟻仗著碩大的體型佔據了上風,但不多時,黑蟻的數量猛烈激增,戰線也從狹小的院內綿延至院外,最後以黑蟻的勝利告終。可憐的飛蟻紛紛逃離,又在天空中遭到燕子和蜻蜓的襲擊。在戰事相持中,我沒看到雙方一個怕死的懦夫,戰事結束後,地面上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