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曾見過主子在午後睡一個安穩覺了,那一隻淺藍色蜻蜓,在斑駁的光影之下,泛著淺淡的柔光,停駐在穆槿寧的胸口,直到黃昏時分,才最終飛開了去。
一滴清淚,在蜻蜓飛向天際的那一瞬間,從她的眼角滑落,無聲墜入耳後,微微涼意,宛若漣漪一般,在她的心口泛開。
胸口,彷彿再無任何重量,彷彿被誰全部掏空,都像是沉入水底一般,身子越來越輕盈,彷彿靈魂都要飄出身體,而呼吸,卻越來越讓人窒息。
千里之外的東疆,前天剛打了勝仗,秦王坐在高頭大馬之上,審視著整個軍中的情勢,傷兵都在營帳之內治療,敵國的俘虜已經綁縛著手腳,由著專人看顧,何時自己的將士從敵國回來,將這三十年被佔據的鳳起城佔領了,才會將這些殘軍送回去。
他原本白皙的面板,因為三個月來的曝曬,已然接近小麥色,一身深藍色勁裝,他一身果敢肅然,黑眸半眯,東疆的陽光彷彿比京城的愈發炙熱,打在人的身上,更加熱烈,烤治著人的體膚內心。
唯獨這般熾熱的烈日,打在秦昊堯的身上,也無法溫暖他與生俱來的寒意,他抿著薄唇,唇畔的弧度顯得居高自傲,揚眉打量著周遭,眼神冷漠又固執。
哪怕是遠在邊疆,京城發生的那件大事,他也不是沒有耳聞。畢竟半個多月前,德莊皇后不治身亡,估計這整個天下,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事情……彷彿在朝著他的預期發生,穆槿寧曾經當著他的面提過,她入宮就絕不會毫無作為,宛若他軍中計程車兵,是不願一輩子默默無聞,當一個平淡無奇的后妃的。
她——是否跟德莊皇后的死,也脫不了干係?!皇宮的事,都是千絲萬縷,越是簡單越是理所應當,背地裡就越是複雜。
德莊皇后病逝了,沈熙自盡了,這後宮之中能有最大的前途的,便只剩下她一人了。
別說貴妃冊封只是時日的問題,就算是六宮之主,是否也勢必是她的囊中之物?!她,早已跟以前不同了,她的野心,跟她過往的感情一般固執。
手背上一道癒合的疤痕,因為緊握著馬頭韁繩,而愈發明顯猙獰,這是他跟敵國將軍在戰場上交戰的時候,對方的利劍劃破他的大麾,直接深深劃破他的手掌而留下來的。他並非神人,百戰百勝亦不是毫無來由的傳奇,他雖是皇族,但若不是勇氣和戰術庇護,沒有人可以在刀劍不長眼的沙場上次次存活下來。
“水。”
他低頭,朝著幾步開外的王鐳低喝一聲,坐在馬背上足足一個時辰,審查了軍營一圈,如今炎炎夏日,自然乾渴萬分。
王鐳將水壺送到秦昊堯的手邊,他將壺蓋擰開,一仰脖子,連連喝下幾口,清涼山泉將他喉嚨口的乾澀化解了幾分,唯獨數月下來的疲憊,始終不曾從他的體內消退。
過分灼熱的陽光,將地面都烤出淺淡的煙霧一般,他緊緊握住這一個水壺,冷眸掃過眼前的景象,熱烈的天氣,讓人的心也彷彿浮躁了許多。這一回的勝利,跟往日任何一回,似乎都並無差別。
他有些頭昏欲裂,一閉眼的瞬間,眼前卻虛閃逝而過一個豔紅色的身影,彷彿是桌上的紅燭,彷彿是天際的烈陽,將人的心放在火上烤,很不好過。
這一個正紅色的身影,哪怕是柔軟的紅色嫁衣,讓她愈發明豔動人,卻也彷彿像是帶刺的玫瑰,她的眼神,她的笑靨,她的垂眸,白皙肌膚,紅色朱唇,都是讓人刻骨銘心的美麗。
他這輩子都不會忘記,他當年娶得正妻是沈櫻,而他如今依舊記得的……是他娶的小妾。
他見到穆槿寧的時候,已經是新婚第二日的清晨了。他推門而入,她哪怕是一根髮絲都不曾紊亂,鮮紅豔麗的嫁衣在她身上,並非格格不入……他當下看她的眼神,並非厭惡不耐,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