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的龍袍,拖過地面,他眼前的光景,彷彿朦朦朧朧,隔著一層迷離的光耀,始終無法將殿內的光景看清楚。
彷彿厚重的金冠,一日日將他的身子壓得越來越沉重,他像是奄奄一息的病患,鮮少再有多餘的力氣。
層層疊疊的宮殿輪廓,夢影斑駁,異常光亮的一排排燭火,將整個殿堂照的通明,宛若白晝。
他整個人都在搖晃,不知是地面不平,亦或是他的步伐虛浮,他好不容易走入正殿中央,抬起頭,卻望著那坐在雍安殿最高龍椅之上的黑色身影,猝然面色大變。
是誰,坐著他的位子?!
他眯起渾濁的眼,一步步走向階梯,越來越近,也陡然看清楚那人不是別人,正是他的生母——大聖王朝的聖母皇太后。
她一身厚重的金紅色寬大袍子,依靠著龍椅的椅背而坐,花白頭髮盤在頭頂,金釵簪子一根不亂,她一如既往的華貴典雅,仁慈溫和。唯獨六旬的年紀,她的面孔和脖頸,不曾被華麗衣料遮擋住的肌膚上幾乎每一根細紋,都看的一清二楚。她閉著眼眸,蒼白而垮下的唇,久久溢位一道深深的嘆息。
“皇帝,皇族犯法,與庶民同罪,你可曾記得祖宗定下的這條王法?”
皇上默然不語,踩踏上階梯的這一步,彷彿連自己的身影都在搖晃,他還不曾開口,只見皇太后扶著椅子扶手,猝然睜開眼,那滿目通紅的眼,不禁讓皇上連退幾步,一個踉蹌,幾乎要跌倒在正殿之上。
“若是皇親國戚中,有故意殺人者,以何等處罰為準?”皇太后站起身來,怒睜著雙目,以蒼白滿是皺紋的手指著皇上的方向,唯獨眼底沒有對待骨肉親情的平靜。她的嗓音飄在半空之中,卻在無人的殿堂,無人的深夜,揚長迴盪。
皇上的胸口,一陣劇烈疼痛,他被這一句話,擊打的幾乎站不起身來,他捂住乾澀的喉嚨,低呼一聲。“母后——”
“哀家手中握有崇寧殺人的證據,哀家的心願,便是皇帝賜崇寧死罪,以正國法,以明天理,以服百姓。”
站在高高金色階梯上的皇太后,眼神並沒有望向他,彷彿眼底根本沒有黃色。她只是張開雙臂,仰著脖頸,眼神空洞,但每一個字,都宛若千斤巨石,宛若低鳴鼓聲,在整個殿堂中厚重的無法忽略,更無法遮耳不聽。
“哀家的心願,便是皇帝賜崇寧死罪,以正國法,以明天理,以服百姓!”
她連連高呼一聲,幽然沉下雙目來,深深望向站著的天子,她諄諄教誨,語重心長。
“母后!”皇上蹙著眉頭,再呼一句,只是眼前頃刻間恢復了白晝一般的光亮,他眯起眼細細觀望,那龍椅之前哪裡還有皇太后的身影?!早已再無蹤跡可尋。
“皇帝。”
但皇太后滿是無奈卻又萬分堅決的呼喊,從他的背後襲來,彷彿一刻間,滲入了他的皮肉脊骨之內。
躺在床上的天子,陡然間從噩夢之中醒來,他一臉是汗,身上的白色裡衣也貼著胸膛背脊,全部浮上了溼意。
“皇上睡得並不安穩,是做夢了?”周煌在一邊服侍,取來了清水,將落入清水的白色帕子送到皇上的手邊,低聲詢問。
今日晌午,皇上批閱完了奏章,便在上書房小憩,或許是連日來耗費了太多體力,異常疲憊,很快變入睡。
周煌在一旁繼續輕輕搖動著手中扇子,皇上將帕子擦了一把臉,遞給周煌,他的嗓音低啞,問了句。
“朕睡了多久?”
“看皇上睡得香沉,奴才就沒有打擾皇上,約莫有一個時辰了——”周煌笑著說道,繼續送來陣陣清風,看皇上一身是汗,便搖動地更加費力了。
是啊……如今也六月天了,天氣越來越炎熱,怪不得要出一身汗。只是,皇上坐在床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