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第303頁

「封狐城這段江面在冬季的時候被稱作『鎖玉淵』。你瞧,冰河就像玉造的深淵,只有春天到了,它才會化凍,重新奔流起來。」靳岄看著山下的列星江說,「列星江化凍的聲音就像火藥爆炸,也像天雷巨響,震徹全城。小時候每每聽見這樣的雷鳴聲,我便曉得,春天到了。」

玉淵一般的列星江上,陳霜身穿幾乎與這雪天雪地混成一色的白色斥候服,騎著靳岄的馬兒,正穿過無法被踏破的厚重冰層,離開封狐城,沿古穆拉塞河而去。

進入古穆拉塞河就進入了金羌。從金羌抄近道去血狼山,不到半個月時間。

飛雪翻卷,寒風入骨。賀蘭碸眯眼遠眺。他和靳岄正站在封狐城外的山巔。岑煅說若是天氣晴好,從這兒可以直接望見北方的英龍山脈。他的故鄉就在英龍山脈背後。

「高辛人不信緣分。」賀蘭碸說,「我們信奉天神,信奉神女的預言。我們認為一切都是已經寫定的,有時候我們能感受到命運的存在,它是馳望原夏季的雷雨,我們誰都躲不開。但我現在有些懷疑……」賀蘭碸喃喃說,「命運和緣分,是哪個神負責推算?」

靳岄扭頭看他。

「是我哥哥在血狼山酒館千杯不醉,折服了怒山人。是朱夜點燃北都南城大火,才有我大哥誓死相陪。,是我點燃了血狼山鹿頭,高辛人才認我為王。是我和巴隆找回遠桑,怒山人和高辛人才能結成軍隊。」賀蘭碸目光平靜,「我沒見過神靈,命運也從未在我眼前現身。怒山人和高辛人能夠守衛部落和血狼山,能夠脫離北戎,是所有人拼死抗爭才得到的榮耀。靳岄,世上原來沒有神。」

寒風愈發的猛烈了。他深棕色長髮被吹卷而起,狼瞳直視前方,穿著西北軍軍服的身姿筆直挺拔。

北風從馳望原吹卷而來,它均衡公平,掃蕩封狐城,也掃蕩金羌大軍營地。在營地後方百里之外的小鎮上,喜將軍雷師之正在一間小院門外徘徊。隨從拿來金面具,他戴上之後才輕輕推開院門。

院中安靜,他看見白霓在屋內縫補小孩衣裳,兩人目光對上,各自輕輕點頭。一個穿著棉襖的小孩兒在門前雪地裡撲騰,看見雷師之過來,她連忙從地上爬起,怯怯看他。

「錦兒,玩雪呢?」雷師之笑著在她面前蹲下,給她拍打身上的雪沫,「不冷麼?」

白霓的孩子乳名喚作錦兒,她常常見到雷師之,但認不得他模樣,只曉得這人總是戴一張金面具。雷師之把錦兒抱起舉高,讓她去夠柿子樹上沒被鳥兒吃完的一顆幹柿子。錦兒扯下了柿子,興奮地在他懷中手舞足蹈,一不留神打落了面具。

面具下那張溝壑縱橫的碎臉立刻一怔,忙把錦兒放到地下,去撿面具。錦兒蹲在地上歪頭瞧他,眼神裡沒有半分恐懼、害怕和憎厭,儘是純然的好奇。

雷師之心中一動:是了,這孩子如同白紙,不懂辨別美醜。

他從未在錦兒面前露過真容,此時拿著金面具卻也不想戴上了。「怕不怕?」他低聲問那孩子,「叔叔臉上都是疤。」

小姑娘格格地笑,亮出自己手背上的一道小疤痕。這是她前幾日亂跑亂跳摔傷的。「我也有!」她高興地舉起給雷師之看。

雷師之很喜歡她,笑著往那疤痕上吹了一口氣:「痛不痛?我幫你吹走。」

錦兒笑著和他玩在一塊兒。鬧得歡騰時,柔軟小手忽然撫上雷師之面龐。孩子雙眼如點漆,純真乾淨,嗓音天真稚嫩:「你痛不痛?」

雷師之心中如被重錘狠狠一敲,乾涸眼底痠痛難當,陌生的淚潮霎時湧上來。實在是從他被俘到成為喜將軍、到擁有今日這般超然地位,從未有人問過他痛不痛、難受不難受。這話如今從一個稚子口中說出,他一時間難以自抑,喉中乾澀,發不出一句聲音。

身後房門開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