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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部分

不能也不敢動的時候,定定走到擔架之側。他垂目看著那青龍牙旗片刻,楞骨分明的手青筋隱隱,卻是穩穩的抬起,將那牙旗由上掀了開。

一瞬間,帳中一片冷氣倒吸之聲。

牙旗之下,是一張支離破碎的面目。那面目彷彿是被亂軍馬蹄狠狠踩踏過,顱骨破裂,血肉模糊,五官早已如一片爛泥,分不清口鼻,一隻殘碎的眼球被從眼眶裡擠了出來,粘掛在一側。深可見骨的刀痕由左面劈過,碎裂的白骨森然的從傷口處戳了出來。

那旗下戰將,遠比那殘破牙旗更加慘烈。

帳中諸人,無不是沙場之上征戰多年,早已見過太多血腥慘烈之事。只是如今,眼睜睜的看到那牙旗之下的銀甲戰將,血腥之氣彷彿如刀一般生生在每一個人的心頭狠狠的反覆剜過。

俞蓮舟的手頓住,執了那牙旗一邊,手背之上青筋暴起,雙肩與後背僵硬仿如岩石,不顯喜怒的雙眼一瞬間瀰漫了漫天大雪,一如前夜夜色。

擔架一側,放著的是一柄長劍,銀質吞口,玄玉作柄,樸素雲紋,俞蓮舟被那霜刃青泓狠狠的晃了下眼。信水之上。因緣際會而與自己換了長劍的少年淺笑的模樣忽地浮上心頭。他還記得那少年沉靜而不苟言笑之下,所掩飾住的少年人的活潑天性,與偶爾酒後難得一露的肆意胡鬧。當初燈火之下面色嫣紅酒醉燻然的少年,如今,竟是這般支離破碎的躺在這單薄的擔架之上。鮮活而強悍的生命,竟是連十年時光,都沒有能撐過。

擔架之上的人,勉強可見的臉頰輪廓映入眼中,依稀便是當年信州道上重逢時候的模樣。白袍銀甲此時早已滿是血汙,其上不知多少刀槍劍戟留下的痕跡。而一隻手中緊緊握著的東西,正是虎符將令。其上一個沈字,統帥三軍,令行禁止,數十萬人馬無敢不從。

他一隻手輕輕的摸向那筋斷骨碎卻猶自握著虎符的手。極輕的將那手舒展開,欲將虎符拿了出來。

那隻手生前無論如何艱難,都將這隻重於千斤的兵符握住,為了十餘萬將士,殫精竭慮,不眠不寐。而如今靜靜地躺在著裡,且就將這繫著十餘萬性命之物放下,且安心而去吧。

俞蓮舟一隻手極緩慢的取出了那被少年執掌了多年之物,彷彿那少年只是睡著了,觸碰稍稍重些便會被驚醒一般。足有半炷香時分,那虎符才被他取了出來。俞蓮舟良久的看著眼前之人,一隻手終是輕輕的握上了那殘破的手掌。觸到那如同虎符一樣冰涼的指掌的一瞬間,俞蓮舟一直不躲不避直視著眼前之人的雙目似是忍將不住,驀然閉了上,雙眉皺緊,沒有半分聲音。彷彿只能一隻手反覆摩挲著那隻七八歲時握著他指掌不肯鬆開的手,除此之外,再無法動作其它。

“啊!”忽地,他身後一聲尖利的呼喊撕破了整個大帳中幾欲將人壓迫致死的氣氛。

“阿瑜!”羅鴻驚叫一聲,一個箭步衝上前去,一把扶住剛剛得了訊息進得帳來的阿瑜。她只瞥了一眼那擔架之上的人,旋即一聲尖銳的刺人心智的驚呼,只一瞬間,臉色與唇色即便慘白猶若死人,隨即軟軟往地面摔去。

“混賬!誰放她進來的?!”羅鴻急得紅了眼,死命的按著她鼻下人中,一抬眼,卻見得她身下裙裳之上一縷紅色血跡迅速漫開。

“來人!軍醫呢!快叫軍醫!”羅鴻驚懼失態的大吼,其餘將官均是急了起來。阿瑜是沈浣唯一的夫人,腹中懷的更是其僅有的子嗣,若有意外,如何對得起自家元帥的未散英魂?

一瞬間,十餘個滿面悲色的大男人七手八腳的扶人倒水傳叫軍醫,大帳裡驀然混亂了起來。沒有人注意到俞蓮舟皺著眉,身影由大帳之中一閃而逝,腳下展開輕功往皇集方向急速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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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裡異常難得的暖暖冬陽灑落在積雪覆滿的皇集郊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