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面放得我一條性命,於是終究手上一偏,只射了他頭上金盔紅纓。到得後來主公之所以見疑於我,多少與這件事情亦有聯絡。”
沈浣言罷,搖了搖頭,笑容之間意味不明,復又幽幽嘆了口氣。
俞蓮舟此時方知沈浣與蘇赫巴魯竟還有這一番難與人言的交情,沉聲道:“我雖不識他,但今日聽他幾句話,儼然亦是個了不起的漢子。今日他能與勁敵痛快慨然一戰,即便戰死,也是心安理得。只可惜你二人一為元虜一為義軍,同為沙場勇將,事必難以兩立。”
沈浣輕聲道:“俞二俠說的是。我亦知他今日戰死沙場,於他來講,死亦無憾。只是這等英雄,雖然惺惺相惜,卻無緣深交。文無第一武無第二,今日他死在我槍下,過的些許年月,還能記得蘇赫巴魯這個名字的人,怕是便不多了。而我二人這段交情,也再無人知曉。”
俞蓮舟聽得沈浣語氣落寞,心中亦是微嘆。兩軍先前交戰數年,今後戰事亦遙遙無期,兩軍大將之間這點不可說的交情,無論元軍義軍哪方,便是知道,也絕不會承認。蘇赫巴魯如今已死,以後沈浣這段不能明言卻又無能相忘的舊事便再不會提起,今夜說給了他,想必明日便會永遠的沉下去,再無他人得知。正如這三杯薄酒帶同一縷魂魄隨水東逝,無可追,無可回。只徒留了沈浣一人,今後偶然午夜夢迴,興許會夢到當年有人那一句“能得你為敵,算我蘇赫巴魯這一輩子的仗沒白打!”的豪邁之語。
俞蓮舟伸手,重重拍了拍沈浣左肩,淺淺點了點頭,不言不語。沈浣但覺他目光端肅之中,帶了幾分格外的安慰,在這星垂闊野月湧江流的秋夜中,讓人不知何處而來往何處而終的心緒忽地安定下來。
她不由向俞蓮舟粲然一笑,伸手拿起那隻酒壺,翻身躍上江岸邊一塊巨石之上,將壺中剩餘之酒一口氣撒入江中,又把酒壺往江中一拋,“蘇赫巴魯,若有來生再逢之時,只願你我二人是友非敵,槍戟相向,只較武藝,不拼生死!再看到時你我二人誰能更勝半分!”一番豪語化入夜風之中,不知傳至何方。
俞蓮舟見沈浣這兩日始終埋頭帶兵趕路,偶然之間眉宇間現出些許惘然沉鬱之色,到得如今終於一掃而空。只見她神情疏朗,對月一笑,雙眸仿若星子熠熠生輝,俊秀已極。許是夜色佳好,又或是自己被她神情感染幾分,俞蓮舟笑道:“他若聽得你這一番話,想必是便要急著投胎回來了。”
沈浣見得俞蓮舟神情,聽得他所言,竟是有些呆呆得看著他,吃驚的張了嘴。
俞蓮舟看她目瞪口呆的樣子,“怎麼?可有不對?”
沈浣連忙搖頭,愣了愣,隨即又搖了搖頭,“俞二俠竟也會……說笑,有些……沒想到。”
俞蓮舟看了她片刻,只緩緩道:“時候不早,你肩傷未愈,早些休息的好。”
沈浣點點頭,正要縱身躍下大石,抬頭去看俞蓮舟,見得月色之下他負手而立,平日中素來端肅的神情在這一天一地的淺秋清風中竟然透出三分溫和。她忍不住心中一動,居然不由自主鬼使神差得向他出一隻手,瞬間心跳猶如擂鼓,好似做賊一般,卻又隱隱有了幾分祈望。
俞蓮舟未有察覺這些,想起沈浣身上傷勢未愈、指掌上兩隻虎口還敷著金瘡藥,自然而然伸手去扶她。指掌相接,沈浣只覺他楞骨分明的手掌溫熱穩厚,一剎那心間也如指尖一般一顫一暖,連大氣也不敢出一口,那溫熱之感在這玉簟生涼的夜裡益發鮮明,一時間竟然令她微微發怔。
俞蓮舟見得她一頓,以為牽觸到她傷勢,正要出口相詢,忽然神情一變,沉聲喝道:“小心!”
第二十九章 心思千種何可言
月朗風清之際,沈浣難得神思不屬,只覺得心中一時間竟是這幾年來前所未有的溫軟。是以俞蓮舟這一生沉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