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銷蝕了不少。
突然,皇上莫名地嘴角上微微翹了起來,好像是在笑,然後嘴角又向兩邊扯動,又好像很恐懼一般。太醫們對此都已經見怪不怪了,人在瀕死之後出現一些古怪的表情很正常,就算是貴為天子說白了也是凡俗之軀。
沒有人注意皇帝此時是否還有神智,甚至也沒有多少人關心他此時在想什麼。大家都在靜靜地等待著最後時刻的降臨。
而躺在龍床上的大明萬曆皇帝朱翊鈞,此時卻好像不急著離開他的江山一樣。雖然緊閉著雙眼,貌似酣睡,但是他卻意外還保留著最後的神智。
他一生的種種經歷,一幕幕地在眼前閃現著,好似模糊,卻又極其清晰。
恍惚間,他好像回到了小時候。他看見了自己的大伴馮保,然後跟著馮保一起,聽著課。
在他的面前,是張先生,那個影響了他一生的人。
先生張居正講課時的表情十分端正,不容許任何雜音,大伴和先生都很嚴厲,寫字時錯一個字都會被訓斥,有時候甚至還要罰跪,別人都說太子尊貴,皇帝尊貴,可在這二位面前自己從沒有感覺到這種尊貴,就連自己的孃親也不護著自己,而是任由他們懲罰這個國家的皇帝。
當時自己是怎麼想來著?皇帝陷入了思索當中。
想起來了。
你們想讓大明天下好,想讓我勞心勞力顧著這江山社稷,我偏不管,隨他們去折騰,怎麼折騰都行……我身為天子,想做什麼他們都不讓,那我還理會做什麼……
這就是那個十歲孩童最原初的想法。
過了不知道多少年後,曾經的孩童長大了,漸漸明白了他們當初為什麼這麼嚴厲,明白了他們對自己曾經有過多少期許,明白了母親為什麼不肯護著自己……然而還是恨他們,無法原諒他們。
離開了他們之後,自己也曾勵精圖治,想要證明沒有他們帝國也能執行地很好,可是很快他就厭倦了這一切,當個皇帝如果連換個太子都無法隨心所欲,這樣的皇帝到底還有什麼意思?
漸漸地,他再也不想看見那些大臣,也懶得多看奏章,甚至內閣和六部卻官員需要遞補的時候他也懶得去管。
在一開始,大明似乎依靠慣性還能按照正常軌道慢慢自動執行著,可是現在卻越來越麻煩了,遼東那邊女真人一步步壓過來,越來越接近山海關,也越來越接近京城。然而,在這種緊急關頭,關內卻天災頻頻,不管怎麼加稅也收不上什麼銀子,而且看這些年景,以後只怕會越來越壞……
我做的這麼差,會不會被先生和大伴訓斥,孃親也會不滿意的……行將就木的老人突然閃過了這個念頭。
可祖父不也這麼過了幾十年,我學祖父也是這麼幾十年,有什麼不對的!彷彿是為自己辯護似的,皇帝的腦海中又閃過這樣一聲嘶吼。
朕的天下才是大明的天下,朕不在了,管他死活,哈哈,以後這個攤子就交給常洛了,好壞都由他,你們不是說他是命定的太子嗎,那就看看他能把國家怎麼辦,一想到這裡,萬曆皇帝就徹底放鬆了下來。
已經到了最後的時刻了。
一個個人在皇帝腦海裡出現,皇祖父、母親李氏、大伴馮保、先生張居正、貴妃鄭氏只有父親的面孔很模糊……
皇帝慢慢睜開了眼睛。
什麼都看不清了,眼前只剩下了一片片迷霧。
床外面肯定站著不少人,常洛肯定也在那裡,但是他們會傷心才怪呢……皇帝在心中哂笑。
皇帝無意識地轉動著視線,然後他似乎在一片迷霧當中看見了一道人影。
張先生?
張先生!
那位曾經主宰了這個帝國十年,比皇帝還要像皇帝的張先生,正站在一片迷霧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