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一隻雌蟲,但是在帶孩子一方面,卻表現出了驚人的愚笨。他可以做出一堆劇毒的飯菜, 然後感慨:「我從前一直以為電視劇裡廚房殺手的設定都是誇張的, 搞笑的。直到我吃到了自己做的飯。」
凌的好手藝大概就是這麼磋磨出來的。
說到往事時,凌的臉色也柔和了許多。在遇到萊茵先生前, 他的生命中只有恐懼和絕望,極端的環境塑造出他尖銳又多疑, 冷漠又自私的性格。
「你想像不出我那時候是怎樣一隻幼蟲,」凌笑了一聲,「我第一天就偷了萊茵先生的刀, 他絕望地用手撕碎了獸肉,做了一頓連他自己都差點吃不下的飯。」
童年裡若是不曾被愛過,長大後就會失去感受愛的能力。
小說裡被治癒的橋段看起來很美好, 但事實上卻並非如此。他們不會感恩,也不明白別人是抱著多麼大的愛意,來耐心地包容他們所有的缺點。
假如萊茵先生不是一隻神經格外粗壯的雌蟲,恐怕早就被凌氣到駕鶴西去了。
凌不斷地偷走萊茵先生的東西,像一隻陰暗的老鼠囤積在自己的房間裡;一旦萊茵先生不關注他,他就會天天給萊茵先生講鬼故事,嚇得萊茵先生晚上都要抱著他和溫格一起睡。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萊茵先生始終沒察覺到凌的那些心機。
直到被萊茵先生收養的第十個年頭,某一個傍晚。
他坐在萊茵先生的肩頭,萊茵先生讓他抬起頭,凌第一次發現,漫天晚霞燃燒得轟轟烈烈,實在是好看極了。
風中原來有微醺的花香,伴隨著歸鳥的鳴叫,世界在這一瞬間變得安寧而祥和。
……
他原本會變成一隻偏執的雌蟲,因為萊茵先生的存在——就像茫茫大海上唯一的一塊木板,支撐著他終於沒有溺亡。
而當萊茵先生去世以後,凌就再也無法控制自己了。陸墨出現得太晚了,實在是太晚了,晚到他已經沒有力氣再掙扎。
但又不算晚,假如說萊茵先生是那塊木板,那陸墨就是海底的龐大怪物,他們會一直糾纏,沉入深不見底的海底。
「陸墨,萊茵先生死了。」
他深深地凝視著陸墨的臉,「我也瘋了。」
自己居然會對陸墨說出這些事來,明明他打算隱瞞一輩子的。
凌不會天真地相信愛情能戰勝一切,恰恰相反,他始終認為愛情裡需要謊言。即使有蟲認為那不算真正的愛,但凌本來就不在乎。
——因為愛情,本來就是易碎的泡沫,用針去試探它,最後的下場一定是破滅。
但現在,他居然說出來了,包括克萊因蟲。沒有任何一隻雄蟲捨得拒絕進階的誘惑。
凌幾乎是抱著孤注一擲的心,絕望地等待著陸墨最後的審判。
假如陸墨露出哪怕一瞬間的貪婪,他都會殺了陸墨,然後殺了自己。
而此時的陸墨已經快聽傻了。
最讓人難過的悲劇,不是他寫得多麼悲慼,也不是作者的文筆有多麼打動人心,往往是文案中的那一句「本文取材自現實」。
凌說了那麼多的往事,談到萊茵先生的死時,卻只是用平淡的聲音一句帶過,沒有多說一句其他的。孩子真的要被刀傻了。
假如說是前世的陸墨,此時早已衝上去抱著凌,哭得比誰都大聲。
但此時的他,卻在張口的一瞬間,發現自己竟然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好奇怪啊,自己在所有人的眼裡都是一隻絕世大渣蟲吧?高冷又殘酷的他,在這種時候突然表現出溫情的一面,真的很奇怪啊。
這也是之前陸墨在意識到,自己拍下溫格,原來是相當暖心的行為時,他差點尷尬到暴斃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