甩著馬尾,和它的主人傲慢地離開,柔止愣愣站在原地,好半天都沒回過神來。終於,距離越遠時,她這才甩了甩頭,從胸口狠狠吸了口氣,猛地轉過身,從木桶裡舀起一瓢冷水,三步兩步衝上去,“嘩啦”一聲,朝宮監兜頭潑去。
時間在眨眼之間凍結了。
宮監身子一僵,水從他的頭上就這麼突然地傾倒下去,水花一點一滴濺落到泥土上,帶著一種驚心動魄的戰慄之感。他閉上眼深吸了口氣,良久,才伸出手狠狠地抹了把臉,手握拳頭,猛地轉過身:
“你這個瘋婆‥”
話音未落,又是一瓢冷水迎面潑了過去,柔止睜著一雙血紅的眼睛,破口大罵:“你們這些人,就這麼放任自己的畜生作踐別人的東西而不管嗎?難道你都不覺得這樣很缺德嗎?”說著,再也止不住似的,撲簌簌的眼淚如泉水般奪眶而出:“你知不知道,這些被你們踐踏的花苗,它可是事關關大家生死的綠玫瑰!事關生死,生死,你懂嗎?懂嗎?”
柔止扔下手中的瓜瓢,再也忍不住蹲在地上,頭埋在雙膝,絕望而傷心地放聲大哭起來。
女人的哭音、水珠滴落在地的聲音交織在一起,宮監錯愕地站在原地,似乎忘記了生氣,也忘記了憤怒,只是愣愣地看了看田裡的花苗,又看了看旁邊的黑馬…
他皺了皺眉,正欲問話,柔止猛地站起身來,噙滿淚水的烏黑眼睛狠狠瞪了他一下,接著,匆忙擦了把眼淚,提起裙襬拔腳就跑。
“…?”
宮監似是從未被女子如此瞪過,一時間愣怔當場,過了好久,他才哭笑不得地搖了搖頭,掏出袖中的手巾慢慢往臉上擦了起來。
得知闖下如此大禍,繪芳園的宮婢們個個如同驚弓之鳥。三間木製小敞廳裡,眾人圍成一堆,雙手叉腰地衝柔止大嚷大叫:
“什麼?!薛柔止,你是不是想害死我們呀?你那天沒聽劉姑姑說嗎?綠玫瑰是何其珍貴的東西,稍微有一點閃失,那可是掉腦袋的事情!”
“就是,薛柔止,怎麼今天一到了你照管就出事啦!”
“你說,現在到底該怎麼辦?…”
鋪天蓋地的指責聲一波又一波向柔止席捲過來,這也難怪,如此重大的事情,這對宮婢們來說無疑是水珠濺到滾燙的油鍋裡,幾乎沒爆炸起來。柔止面色慘白地站在人群中間,耷拉著腦袋,除了說‘對不起’、‘抱歉’之類,她實在是無話可說。
“對不起有什麼用,這麼多條人命,你一聲對不起就完了嗎?”其中一箇中年宮婢說完,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哭了起來,哭著哭著,手中的鼻涕狠狠地甩向地面。
柔止鼻子一酸,猛地抬起頭:“我一人做事一人當,絕不會、絕不會連累大家的!”
“你說得輕巧,要是不會連累大家,那倒還…”
“好了好了!”領班的鄭宮女一反平時抱怨的常態,將大腿一拍,打斷眾人的指責:“你們統統給我閉嘴!先前教你們也都好好看著點,你們推三阻四,現在出了事兒,來指責一個丫頭又有什麼用!”
“可是嬤嬤…”
“既然這事兒已經發生了,罵她又有什麼作用,你們不如好好想想,該怎麼將此事彙報給劉姑姑…”鄭宮女無比頭疼地用手撫了撫額,唉聲嘆氣,顯然地,她並不打算將這錯誤只推到柔止一個人頭上。柔止咬了咬下唇,感激地向鄭宮女投去了一瞥。
就這樣,絕望而艱難的一天過去了,第二天清晨,鄭宮女滿臉愁雲地收拾好東西,此刻,她正準備往宮裡趕去彙報此事。
剛走出東宮門,正要跳上馬車,忽然,一名管事太監忽然走了過來,尖著嗓子眼問道:
“鄭宮女這是要去哪兒?本公公問你,你們繪芳園是不是有個叫薛柔止的宮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