陣內雙臂環抱,彷彿在跟賭頭銀杏一問一答。「誰知道呢。」
那棚岡佑真呢?自然而然,我想到了他。他為了給兒時的朋友報仇,開車衝上了人行道。那當然是不行的,所以才要受到懲罰。可是,也有人「理解」他的行為,不是嗎?連我也對他有點「理解」。想報仇的心情,是誰都無法控制的。
我又想起了不久前才見過的若林,心中頓時籠罩起陰暗的烏雲。若林是個少言寡語、安靜老實的普通年輕人,作為一個被仇恨的物件,顯得過於軟弱無力。他至今仍背負著十年前那場車禍的陰影,不堪重負,幾乎隨時都要崩潰,卻還要拼命地活著。所以,他應該可以被原諒吧。
可事情沒那麼簡單。死去的榮太郎再也回不來了。這也是事實。
還有……那個被棚岡佑真開車撞死的人也無法復活。
「唉。」陣內搖了搖頭,長嘆一聲,「真麻煩。」
此時我也無心譴責他的發言,反倒贊同道:「是啊。」
「難道不能再簡單點嗎?正義獲勝,邪惡落敗。明明這樣會更受歡迎。」
「我們不是為了受歡迎啊。」
陣內緩緩邁開腳步,我跟了上去。途中,我回頭看了一眼賭頭銀杏。人人都說不可能移植成功的銀杏如今精神飽滿地矗立在那裡,彷彿橫跨了數千年時光的長者,展示著依舊挺拔的身姿。我不禁想像起那個厲聲說出「即使賭上我的腦袋也要成功」的男人。
這種事不足為奇。那棵銀杏矗立在那裡,彷彿在對我說。
第20章
那個抱著吉娃娃的男人到玄關迎接我們時,看起來彷彿已到生命的終點、喪失了所有水分的枯木一般。可就在他把我們領進和室交談了一會兒後,又如同枯木逢春,枝頭冒出了綠葉,整個人散發出堪稱青春的活力。他的頭髮所剩無幾,臉上遍佈皺紋,但目光非常銳利。如果說他是著名陶藝家,我會恍然大悟,覺得還真有這麼點感覺;可如果說他已從建築公司退休整十年,平時無所事事,過著以逗孫子、看電視為樂的生活,我也會恍然大悟,覺得還真有這麼點感覺。
我坐在餐桌旁,旁邊坐著永瀨。帕克躺在永瀨的腳邊。在進門之前,帕克一直滿懷使命感,盡職盡責地走在前面,而自打進門以後,它就搖身一變,把這裡當成了自己家,懶洋洋地放鬆下來。永瀨說:「陣內總是笑話帕克,說它是隻最會變臉的狗。」永瀨以前養過另外一隻導盲犬,如今已經退休,被寄養在優子的孃家。
抱著吉娃娃的男人雖是這個家的主人,卻指著自己放在桌上的茶杯說:「我太太出去了,家裡只有茶水,招待不周。」隨後他又問永瀨,「真的不用給你倒茶嗎?」
「沒關係。」永瀨拿出了自己的水瓶。他在屋裡也戴著墨鏡,對此他曾解釋說,一直閉著眼睛說話會讓對方感覺很奇怪。他就算筆直地坐著,也會時不時地歪一下腦袋。可以看出,與用雙眼注視對方的我們不一樣,他是用雙耳捕捉對方的,就像天線一樣。他安靜地坐著,彷彿能用耳朵將我們從裡到外看得無比通透。
「前段時間我上司應該給您添麻煩了。」我首先客套了一番。
「啊?上司?」
「就是我院的陣內。」
「那人是你上司啊?」
一開始讓永瀨到事故現場去走一趟的人就是陣內。據說他給的理由就是一句「養狗的男人應該能跟養狗的男人比較談得來」,而那句異想天開的話好像也並沒有說錯,因為永瀨在現場真的跟牽著吉娃娃的男人說上了話,還因為對方對他的導盲犬有興趣,兩人聊得很是盡興。那個男人便是我們眼前的這位先生,是事故的目擊者。
「剛開始我還以為是詐騙呢。」男人笑著說。他跟牽著導盲犬的永瀨聊得正高興,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