吸慢慢平順,情緒沒有先前那般激動了,只放在腿上的雙手還在不受控制地顫抖。
他歪過頭,輕聲問:“我與你也才第一回見面。先前那石板坍塌,你為何要先救我?如若我扭頭走人,你怕就死在下面了。”
宋回涯理所當然地道:“我答應過你,要帶你上去。”
付有言神色恍惚地問:“承諾那麼重要嗎?”
宋回涯悠然道:“承諾不一定重要,但是無愧於心,很重要。”
付有言喃喃說:“其實我不值得的。誰為我,都不值得。”
宋回涯隨手從地上撈起兩枚石子,在手上拋玩。許是失了準頭,有一粒就那麼扔在了付有言的臉上。
他下意識閉上眼睛,等著石子滾落在地,才重新睜開,轉頭看見宋回涯手心裡還剩下的一顆,知道自己再說錯什麼話,腦門還要吃一記敲打。
可那些在江流風浪裡打轉的愁情,好像真隨石頭兒l滾地的清聲,慢慢滾遠了。
付有言問:“你與謝仲初血海深仇,為何不去追他?”
“你娘既然已經關門打狗,殺他是早晚的事,不急這一時。”宋回涯風輕雲淡道,“我又不是閻王,非要他三更五更死的。”
付有言笑了出來,眸中重新凝聚了些神采,含糊不清地說:“你同她真像?”
宋回涯神色如舊,隨口跟了一句:“我師父?”
付有言看向她,表情略有些詫異。
宋回涯說:“自然猜到了。否則你幹嘛跟塊狗皮膏藥一樣一直粘著我。”
付有言嘿嘿傻笑,笑完了說:“入口處的那塊名牌,還是我給她掛的。凡是從山莊出去的人,都會在山門下掛一塊名牌,那也是入門的鑰匙。但其實,沒有幾個真是木寅山莊的人,也再不會回來的。”
與宋回涯靜靜坐著,說些推心置腹的話,給付有言一種陌生而熟悉的感覺。
他動了一下,曲起膝蓋,握住自己發顫的手腕,透過暗紅的火光,看見了空氣裡飄散的浮塵。
宋回涯問:“她同你說過什麼?”
付有言搖了搖頭,回道:“其實她沒與我說什麼。彼時我年少,她與我說再多,我也未必懂。”
宋回涯:“哦。”
“但她提起過你。猜到你會來。
() ”付有言說,“卻期望你不要來。”
宋回涯同是散漫地說著些沒什麼意義的話:“可我還是來了。”
“嗯。”
四周一片安靜,塵世的擾攘汾濁似乎都遠離了。
有那麼一瞬,付有言希望這世界就這麼沉澱下去好,再不用去想那些折磨人的煩惱。
可一眨眼,又在幽靜的火光中夢醒過來。心底好像有道無名的聲音在催著他快走。
他望向前方的石門,忽而間有了些明悟,心頭一片慘痛。
他定定凝視了許久,才收回目光,扶著牆面站起身,說:“走吧,我帶你去追謝仲初。”
等那頭的腳步聲漸漸遠去,靠在石牆背後的付麗娘方僵硬地動了一下。低垂的面龐晦澀深沉,看不出情緒,手中的燈隨步伐晃動,一路走進一間石室。
室內點著排排的燭火,在地面照出她千百重的影子,在明明暗暗中攢動。
付麗娘將燈放在中間的石桌上,傷痛倦極坐在無人的室內。
蠟油滴滴垂淚,空氣裡充溢著燃燒後的枯朽的氣味。
她拿起桌上一個新制成的牌位,用袖口反反覆覆地擦拭著每一寸的角落,彷彿溝壑處有擦不完的灰。
半晌後鬆開手,嶄新的木牌邊角,留下了一道指甲印出的凹痕。
付麗娘抬起臉,不知在與誰說話,狠絕道:“他要死,就讓他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