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秦江月喜歡沉香,從前在山寨裡,每回被秦小公子叫去,都聞見他房裡那股淡淡的清香。今天特意去買了些,雖不是上等沉香,但是就成色來說,也算是中等了,我當時讓店家點上一支先品了品,味道和秦江月用的差不多。
果然秦江月很訝異地看了一眼香爐,若有所思地半趴在枕上,青絲鋪了滿身,雖然帶著難看的假面皮,卻依然氣宇高華,風情得緊。
我端著藥進來,秦江月扁扁嘴:“不想喝。”
這藥太苦了,任誰連著幾日頓頓喝都受不了,我取出買的蜜餞果,喂到他嘴裡,秦江月半閉著眼睛嚼下去,我把蜜餞擺到床邊,端起碗哄他:“乖,把藥喝了。”
秦江月一怔,很快神色冷峻下來,鼻孔裡冷哼一聲,就著碗一口氣喝下去。
我把洗好的一盤葡萄端出來,剝好皮餵給苦得皺眉頭的秦江月,這個季節本沒有葡萄,市面上賣的很貴,我今天瞧見有賣就稱了半斤回來。
秦江月抿著唇不緊不慢地咬葡萄,偏著頭斜我一眼,只一眼那戴著假面皮的臉便忽然珠玉生輝,波光瀲灩,明眸若水,又似滿天破碎的星辰閃耀。
有一瞬間,我以為他在笑。
一笑春光好
次日早飯後,我在院子裡曬藥,忽然聽到外頭有女人的嬉笑聲,是兩個店夥計一邊打掃庭院一邊聊天。
“自然當真,千真萬確,全城都在說呢,昨日有個三十上下的女人當街調戲言美人,嘿嘿,一個瘦得跟竹竿一樣,一個肥得賽過兩頭豬,立在一處調情,嘖嘖,那等光景……”那聲音滿含嘲諷笑得猥瑣。
我打個寒戰,忍不住嘴角抽搐,古代沒有電波沒有喇叭沒有網路的情況下,廣大人民群眾僅靠一張嘴一條舌頭,也能把訊息傳播這麼快,果然不論在任何時候任何地方,八卦都是永遠流行。
“沒想到還真有人奔著言家的錢財要娶言公子,嘖嘖,那麼大塊頭,不怕把床睡塌了!”
先前的夥計笑得說不出完整話來,大約笑疼了肚子,斷斷續續地笑道:“你是不知,聽說那女人一瞧見言美人,哈喇子流了三尺長……真是王八對綠豆,瞧上了眼……哈哈哈……”
我立在溫和的風中瑟瑟抖立,臉上一陣冷一陣熱,若不是帶著那假面皮,我的臉一定五顏六色花花綠綠好看得緊。
躺在花木前曬太陽的秦江月噗嗤一聲笑起來。
我咧咧嘴,牙酸。忽然想起自打我認識秦江月起,就沒見他笑過。
外面的聲音還在繼續,兩位店夥計大姐起勁描述我那時的色迷迷相,還有言公子如何居高臨下斷然拒絕,話說最後,我被言美人嚴辭拒絕後,見娶不到肥公子,錢財無望,竟失魂落魄神情恍惚,傳聞我已經跳進護城河自殺。
我僵硬地抹一把冷汗。
另一個道:“非也,我聽隔壁的張二姐的夫郎的舅舅的表妹的姑婆說,可了不得了,那女人先是悲憤痛哭,繼而奔城門外上吊去了。”
默。
秦江月趴在塌上一點不遮掩地哈哈大笑,他的聲音很好聽,像金屬的韻味,叫人聽得心頭癢癢的。
她二人說的振振有詞,連自殺地點以及我的遺言都說得有鼻子有眼,我那厚厚的老臉皮,也有些撐不住。
秦江月瞧我一眼,看我臉上硬撐著一幅僵硬的嚴肅神色抽搐嘴角,笑得幾乎打滾。
我湊上前取下他的假面皮,怔住。
陽光瀉下,秦江月眉眼彎彎,淡雅如玉,好似九天上雲開月出,江畔邊夜淡花明。
從沒有人告訴過秦江月他笑的時候,花會開嗎?
有人嘭嘭拍著院門喚:“喬官人,你要的雞已經買回來了!”外面掃地的兩個店夥計已經沒了聲,想是終於談論完我的傳奇豔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