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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部分

——有時候真覺得時間在跟我們開大玩笑,包裹著我們的時間和歷史,是一條壯闊河流,上面滔滔逝水,急急流年,看得人眼花繚亂,下面的河床卻是多年毫無變化。或者,萬事總在有無間經歷著巨大的析變,只是有意不讓蒼生覺察,以免不必要的驚動。必得要千百年過後,才驀然發現滄海已三次變了桑田。

我不喜歡將一首好的詩歌人為地定性,將《七月》看作是“農奴抗議奴隸主剝削,或是農奴悽慘生活的縮影”。這樣除了無謂地在思想上套個箍之外沒有任何意義。生活本就是憂樂並存的,像季節有寒有暖,任何時代亦然。煩惱與生俱來,憂苦隨生而至。不是某天剝削制度消失了,世界大同了,人的痛苦根苗也就此連根拔除,然後全世界人民同登極樂了。

《七月》的基調是平和的,描寫是客觀的,所以內容真實而博大,耐得住時間雕琢。這是它能夠高於其他詩的關鍵。詩的最後:“二之日鑿冰沖沖,三之日納於凌陰。四之日其蚤,獻羔祭韭。九月肅霜,十月滌場。朋酒斯饗,曰殺羔羊。躋彼公堂,稱彼兕觥,萬壽無疆!”農人們完成了手邊最後的一點工作:十二月打冰沖沖響,正月抬冰窖裡藏,二月上祭去早朝,獻上韭菜和羔羊。然後高高興興帶著酒肉去參加祭祀活動,聚集在公堂上進行年終宴飲,舉杯祝福彼此長壽健康。

一年至此,一詩至此,都是非常善美的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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覆巢之下,焉有完卵?(1)

——既取我子,無毀我室

鴟鴞鴟鴞!既取我子,無毀我室。恩斯勤斯,鬻子之閔斯。

迨天之未陰雨,徹彼桑土,綢繆牖戶。今女下民,或敢侮予。

予手拮据,予所捋荼。予所蓄租,予口卒瘏,曰予未有室家。

予羽譙譙,予尾翛翛,予室翹翹。風雨所漂搖,予維音嘵嘵。

——《豳風·鴟鴞》

面對這一篇,我一時不知該怎麼起筆。就取個巧,先引一段別人論著上的話來解釋此詩:“這是一首寓言詩。全篇是一名受壓迫的勞動者以一隻母鳥的口吻哀訴,訴說她過去遭受的迫害,經營巢窠的辛勞和目前處境的艱苦危殆。”這詩止於描寫鳥的生活還是別有寄託,很難斷言。舊說以為是周公貽成王的詩,起自《尚書·金滕》,不足信。全詩都用興法,為我國比興詩之祖。

《鴟鴞》大約就是這樣的寓言詩,沒有什麼異議,是一個受壓迫的勞動者,他將自己化身成一隻受害的鳥來向壓迫他的人“鴟鴞”發出控訴——

貓頭鷹啊貓頭鷹!你已經抓走我的小鳥,就別再毀我的家。我辛辛苦苦勞勞碌碌,為養育孩子累得病倒。

趁著還沒天陰下雨,趕緊剝些桑樹皮,修補好門和窗。如今樹下的人們,或許還會把我欺。

我的兩手已疲勞,還得去撿茅草,再把草料來積聚,我的嘴巴磨壞了,我的巢兒還沒修好。

我的羽毛漸漸稀少,我的尾巴又枯又焦。我的巢兒晃晃搖搖,雨打風吹要倒了。直嚇得我喳喳亂叫。

然而控訴也就控訴了,除了深有同情心的人,臺下看客與己無關唏噓幾聲,地主老財仍是地主老財,佃戶長工仍是佃戶長工。黃世仁對楊白勞照樣抵死壓迫,毫不留情地盤剝。

剝削和欺凌不會因控訴而輕易消失,一直不會。否則就不需要武力來變革。

《詩經·小雅》裡還有一首同樣以鳥為比興的詩《黃鳥》,“黃鳥!黃鳥!無集於穀!無啄我粟!”此詩雖然是寫背井離鄉的人在異國遭受剝削和欺凌,困境之下更增添對本邦族的懷念,言辭之間,頗有點《鴟鴞》的可憐味道。可見受剝削受壓迫的人心思情緒都差不多,控訴的內容也大同小異,只是表現的手法不同。

寓言,是智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