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悠不好意思再麻煩他,「你還要趕飛機,送我回家不順路。我自己打車走吧。」
訾嶽庭抬手看錶,還有兩個半小時,只要路上不耽誤,完全來得及。他開啟後備箱,將行李平放好,「沒事,來得及。」
一句定音。
於是,他們迎著早高峰上路。繞城上,訾嶽庭接了個電話。
「到北京了嗎?」
訾嶽庭撒了個謊,「昨天雨太大,飛機飛不了,只能改簽今早的。」
「我還說請你吃午飯,位置都訂好了。」
他看錶,十一點的飛機,到北京應該是下午兩點左右了,遂說:「改晚飯吧。」
坐在副駕上,林悠抱著衣服,內心惶惶。
雖然訾嶽庭沒有任何表示,但她已然意識到,自己確實是給他添麻煩了。
路上堵了一會兒,時間有點趕。到了地方,訾嶽庭沒有下車,只降下窗戶對林悠道:「我還要去機場,就不進去了。替我和你小叔打個招呼。」
林悠點頭,「好。」
「再見。」
「再見。」
黑色的車玻璃緩緩合上,訾嶽庭一腳油門,調頭離開。
也不能怪他無心寒暄,時間確實緊湊,他幾乎是踩著最後一班登機廣播進去的。
訾嶽庭在北京呆了三天,除去看展,也見了一些從前京城圈裡的朋友,其中不乏有他和肖冉共同的朋友。
夫妻兩人做同行,不散夥還好,一旦散了夥,免不了會有這樣的尷尬。
好在大家如今混得都不錯,工作室裡開一瓶紅酒,坐下只聊藝術,沒人提糟心事。
朋友問他,最近有沒有搞搞作品。
訾嶽庭答:「試了,出不來作品。」
朋友笑說:「你那是沒發力。你要是發力了,我們都沒飯吃了。」
這句話裡,半句真,半句假。
他不是沒試過把自己關在工作室裡幾天幾夜熬作品。可是畫出來的東西,很空洞,連他自己都看不上眼,又怎麼能說服別人欣賞?
靈感沒了,就是沒了。
策展人這條路,是他最後的妥協。
這次來北京,除了見朋友,作為獨立策展人,訾嶽庭還接受了某藝刊公眾號的專訪。用圈內的話來說,就是坐下嘮兩節火車皮的藝術。
藝術行業,名氣當然很重要,自我經營和包裝是必不可少的。
訾嶽庭和筆者約好了一家咖啡廳,面對面坐下來交流。
談話的內容主要集中在現代與當代,他專攻的領域。
「先鋒派藝術家,身上都有那麼一點悲劇色彩。現代藝術和政治、社會是不可分割的關係,施維特斯就是一個代表人物。rzbau無疑是現代藝術的一場革命,但卻無法豁免他流亡和拘禁的命運,無論生時還是死後,他都沒能得到應有的重視。前段時間我看到新聞,最後一座梅茲屋即將被賣到自由市場,太悲涼了……像施維特斯一樣,被時代埋沒的藝術家數不勝數。」
筆者提問:「您剛才談到了現代藝術和時代背景、政治、社會之間的關係。我聽說您是汶川地震的親歷者,那次地震對您後來的創作有什麼影響,或是啟示嗎?」
這個問題並不在他的預想之中。
訾嶽庭陷入沉思。
筆者從他的表情上意識到問題敏感,於是轉變口風,「或者……您能說一說當時的情形嗎?當然這部分是題外話,我們後續編排內容的時候,會有選擇性地決定是否放進正文中,完全取決於您個人的意願。」
訾嶽庭拿起咖啡杯,想到了什麼,又放下,停頓數秒後,再度拿了起來……連他自己都沒留意到重複了這個動作幾次。到最後,還是什麼都沒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