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嶽並派旗幟鮮明的反對,莫大對於衡山基業江湖制衡的“忠”就表現得比較突出了,因此也就更加觸怒了五嶽劍派的最高領袖左冷禪。而之所以是定逸師太先遭毒手,是因為她剛烈耿直少存戒備,不像莫大那樣詭秘飄忽,行蹤不定。
最後勇奪三軍之帥,殺費彬已是義勇之舉,而封禪臺比劍明知不可而為之,充分展現其武林壯士的英雄本色。其封禪臺敗跡與孔丘陳蔡之困,根本意義上庶幾近之,所在正是原儒精義,俠之大者。
不過,這樣將莫大的事蹟一一落實,倒是違背了這個人物的實質與和諧。實則他在小說中出現次數極少,且每如過隙之駒,乍現已杳。正如有人所說,他只有靈魂而沒有肉,其美學特徵有幾分近似《浮士德》裡的瓶中小人,一個純粹精神的聚合化身。莫大,也正是《笑傲江湖》裡一縷情緒,刀光劍影之中幾絲煙雨搖曳、琴聲吞吐,而對全書的意蘊營造卻是至關重要,堪稱文心所在。金庸作《笑傲江湖》,正值“文革”之秋,連載小說同時,金庸更在報上僻“北望神州”專欄,撰寫政評,有關權力爭執之種種,既忡忡於胸衷,自不免娓娓於筆墨。因此《笑傲江湖》實為一部政治寓言,而此種隱性的政治主題顯在的武俠主題,使小說面目狠戾霸悍,雖然男痴女怨的情愛糾纏,琴棋書畫的文化噱頭,使之稍增柔和,畢竟也是尋常手段,難臻神奇,惟有莫大的塑造,真正巧撥千鈞,以其無奈、輕靈、飄忽和溼冷,富有人類悲劇命運象徵的哲學意味,使得小說剛柔並濟境界幽邃。
莫大是個只可意會難以言傳的人物,悲哀悽惻,惘惘依依,並無一個具體之理由,一切宿命般地,莫知所以然,心底驀然升騰,如鯁在喉,壓抑在胸,而摶之又不可得,堪輿之間悠忽拋置,這般夜雨如幕,胡琴如咽。花果飄零,天地沙鷗,龔定庵“不是懷人不是禪,夢迴清淚一泫然”,彷彿此境。
關於錢鍾書(1)
葫蘆123�發帖時間:2002�04�2411∶39∶00
關於錢鍾書,已經不是一個新鮮的話題了。可是這本書是新鮮的——《民國第一才子錢鍾書》,作者湯晏,紐約大學歷史系博士,常年在臺北“中央通訊社”以及美國華文報紙任編輯。此書部分章節曾在香港報章刊載過,題為《錢鍾書新傳》,不知出版時為何改了個讓人不太舒服的題目。
錢鍾書一直是我敬佩的前輩大師(這個稱呼現在已經給用濫了)。有關他的作品、生平、議論等等諸種,我是非常留意的。以前也看見過幾種錢鍾書的傳記,老實說,除了張文江的那本,基本上都乏善可陳。一個“錢迷”,不可能沒讀過楊絳寫的有關錢老的文字,也不可能沒讀過海內外各種錢鍾書“印象記”。於是乎,有人將這些常見的文章,一一拉長,點綴些無關緊要的議論,馬馬虎虎地就湊成一部傳記。這樣的寫作,我以為還不如老老實實編一部錢鍾書先生的年譜。按余英時先生的說法,“中國的年譜學先後經過清代考證學的洗禮和近代史學的衝擊已發展得相當成熟了……可以充分地承擔起‘連貫敘事’的傳記任務。‘周邦雖舊,其命維新。’”(余英時:《中國近代思想史上的胡適》)可惜,現代文學思想史上有地位的作家、學者的年譜,我還沒見過幾部像樣的。
扯遠了,這是題外話。回到湯晏的這部“新傳”來。書後附有楊絳先生2001年10月28日致作者的信,誇獎作者“不採用無根據的傳聞,不憑想當然的推理來斷定過去,力求歷史的真實;遇到不確切的事,不憚其煩的老遠一次次來信問我”,可見是一部受到傳主呵護,興許也可以說是認可的書。楊絳回答的問題,當然是重要的,為以後的“錢學”又提供了寶貴的資料。周策縱、林博文二位史學前輩也為這本書做了序,周策縱的序文,重點是感慨中國知識分子幾十年前的悲慘遭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