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我說,阿狗這孩子也是沒良心的,他爹媽知道個屁,他從小就是老辛大夫教出來的,沒有老辛大夫,他有那個本事?可惜現在富貴了,也不知道孝敬孝敬老辛!”
“也不能怪他,老辛那個脾氣,嗨……”
……
藥鋪門前,安靜無聲,小黃走路有些晃盪,一副老狗暮年之相,和辛卓的蒼老相得益彰,一點也不顯得突兀。
而辛卓正在整理初春的藥草種子,這些年他不僅上山採藥,也在後院種植了一大片草藥。
此時忽然停下動作,一雙老眼默默看向不遠處的一個地方,神色有些黯然。
“不好了!李大娘快不行了。”
一個年輕的小媳婦恐慌失措的跑出來,拍著雙膝,大喊大叫。
街坊鄰居一聽,無論在做什麼,都不由放下了手上活計,跑了過去。
“李大娘”便是當年的李寡婦,只是上了年紀,大家覺得“寡婦”二字不太尊重,便換了稱呼。這些年她還是那張嘴,一天到晚叨叨個不停,但誰都知道她是刀子嘴、豆腐心,熱心腸一個,只可惜臨老臨老,孤苦無依。
記得當年好像有人要撮合她和辛大夫來著,可惜沒成,結果兩人半輩子沒說過話,倒也是令人唏噓。
辛卓默默撿起草種子,繼續整理。
好一會,一個二十來歲的青年跑了過來,臉色尷尬:“辛大爺,李大娘還剩下最後一口氣,遲遲不願閉眼,她喊你的名字,您……能不能去看一看?”
辛卓的手頓住了,好一會才起身,微微佝僂著腰往前走去,青年默默跟在身後。
李寡婦家在城南的衚衕裡,兩間小瓦房、一個裝滿破爛傢什的獨門小院,此刻站滿了人。
見辛大夫到了,人群紛紛讓開一條道。
辛卓進了裡屋,便看見了幾個抹眼淚的老太太正抱著李寡婦,此時的李寡婦再也沒了當年的利落和精幹,臉色枯黃、嘴唇煞白、頭髮凌亂且枯餿,一雙杏仁眼中滿滿的木訥和死氣,人瘦脫了相。
她今年好似才五十五歲、五十六歲?
只是白日人前嘮嘮叨叨,深夜裡暗自哭泣,日日年年傷神,早已被孤苦和潦倒掏空了生機。
辛卓走到床前,幾位老太太擦擦眼角,退到一邊,李寡婦看見了辛卓,眼中微微有了一絲亮光,只是此時已經說不出話了,但眼中似乎有哀求。
辛卓明白,她是在問當年為什麼拒絕她,是她哪裡不好嗎?
他心中實在不忍,坐在一旁,俯身在李寡婦耳邊說了一句話。
滿屋子的人豎起耳朵,想聽的真切,卻什麼也沒聽清,只是看見李寡婦的臉上露出了笑容,此生最美的笑容,隨後嘀咕一句,緩緩的閉上了雙目。
屋子裡哭聲一片。
辛卓鬆開李寡婦,看向窗外,那是一株月季花,恰在此時綻開,格外嬌豔。
他想到了當年第一次見這個凡俗女人的畫面,剛剛死了丈夫,一臉尖酸刻薄,總愛說別人壞話,得理不饒人。
但她只是在遮掩內心的無助和恐懼,畢竟沒了家人,連孃家也沒了,未來一片灰暗,她需要和別人鬧一鬧,並不會真的傷害到誰,她只是想表達自己存在的意義,儘管方式不太對。
後來的日子,她看自己的眼神慢慢不太對了。
那是她努力的在為自己的後半生考慮,想找個依靠,若是能生個一兒半女,也算證明自己在這人間存在過,當然,她表達不出這種想法,她就是這麼想的而已。
被拒絕後,她痛哭過,咒罵過,但仍舊我行我素過自己的生活,也許那一刻,她是哀莫大於心死的。
一晃二十年過去了,她每天說個不停,但凡有人搭話,可以說一整天,並不是她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