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近相府,遠遠望去,只見大門口有秦軍把守。他趕緊避開,找到一個無人處,從圍牆邊的一棵樹上,攀緣而下。他在暗處看清了沒有秦軍,才向院內走去。
來到大廳,見有燭光映照,他走進去一瞧,不禁大驚,原來這是一個靈堂!正當驚魂未定,又忽然聽見背後一個熟悉的聲音問道:
“你是什麼人?來到這裡幹什麼?”
他猛然轉過身來驚呼了一聲:“程康!”
程康凝視著他,淚如泉湧,痛切地說:“大公子,終於把你盼回來了!如今已是國破家亡了……”
他一下子跪倒在大公子面前,唏噓痛哭,泣不成聲了。
“程康,現在是什麼時候?趕快起來回話!告訴我,躺在這大廳上的死者是誰?你快說!”
“是,是二公子呀!……”
他走到未曾入殮的死者面前,一下子揭開白色的屍布,露出了二弟大睜著眼睛的蒼白的臉。他悲痛萬分地低聲說道:
“二弟,為兄回來遲了……”
他單膝跪在二弟的遺體旁,伸出手在死者冰涼的眼簾上一抹,使他合上了雙眼。
“程康,二公子是怎麼死的?怎麼還不入殮安葬?”
問到這裡,這位忠實的家人,又只有淚眼相望了……
當內史勝率虎狼之師直逼韓國京都陽翟時,羸弱的韓國連招架之功也沒有了。城門攻破之後,秦軍殺入城內,火光沖天,屍橫街市。秦軍一個個左挾人頭,右挾生虜。韓王安被生擒,押往咸陽,韓國昔日的公族權臣,限一月之內遷往咸陽近郊,不從者誅九族。
秦軍來到昔日的相府,只有二公子在家。二公子平日性格溫順,生性怯懦,兄長又不在家,秦軍命令他一月之內遷徙咸陽,眼看日子一天天逼近,呼天不應,叫地不靈,只有懸樑自盡了。二公子死後,秦軍不許下葬,向家人程康逼問大公子的下落,要他交出人來。今天在白天已經來催逼過三次了,明日一早,韓國公卿被解押到咸陽近郊的最後期限已到,不容不走。
在這生死攸關的時刻,大公子總算歸來了,他將如何定奪?
大公子在二弟的遺體邊佇立片刻,便叫程康將家中的三百家僮全部叫來。程康告訴他,這三百家僮,逃的逃,亡的亡,只剩下一批老弱和無去路者還滯留在相府。他們全部被叫到廳堂上來,大公子又命程康將家中金銀珠寶抬了出來,叫剩下的家僮們自取,然後趁天明前,從後門火速離開相府。家僮們剛剛散盡,就聽見大門外響起了沉重地撞門聲,只見火光映天,吼聲動地,肯定是秦軍搜尋來了。一座空空的相府,像洪水中的孤城,傾覆在即。
頃刻間,府門已被撞開,秦軍舉著火把吶喊著衝了進來。
這時,大公子悲憤地說:“二弟,為兄不能安葬你了!國破家亡,你只有死不瞑目了,讓為兄為你火葬吧!”
說完,舉起燭臺,點燃廳堂的幔帳,眼看秦軍逼進,他對程康厲聲喝道:“快跟我走!”拔出腰間短劍,大步流星地向後院奔去,很快便隱沒在夜色之中。
他隻身從城牆殘破處逃出城外,迅速隱入一片玉米林中。他回頭一望,只見相府的方向火光映紅了天空,程康已不知去向。
陽翟城東十里處的松崗之上,是祖父和父母的陵園。他決定到那裡拜別之後,就開始國破家亡的飄泊流亡的生涯。
逶迤來到松崗之下,這裡是一座韓國的皇家園林。祖父葬於斯,二十年前父親葬於斯,三年前,母親也葬於斯,可憐二弟屍骨難收,不可能再在這裡伴親人安眠了。如今宗廟傾毀,江山易色,這座陵園也很快要被搗毀了,說不定守國人也早已跑光。
初夏夜晚的星光下,黑黢黢的松林虯枝,狀如魑魅魍魎,令人不寒而慄。如今對於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