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第一次如此討厭黑暗,總覺得有什麼人站在陰影裡看著她,待她回頭,叫她一聲:媽媽。
那兩個字衝破了流年最後的堅強,她將那把剪刀緊緊貼在胸口。冰冷的觸感,逝者的觸感,像極了阿婆走時的溫度。黑暗中的目光閃爍不熄,無處不在的壓迫感逼得她渾身發軟。
流年只能逃,手腳並用在樓梯上跌跌撞撞爬行。頂樓的風吹過她的臉,頭髮四散飄舞,打在臉上極不舒服,但是她心裡的恐懼被吹散了一點。空曠,安靜,最重要的是,這裡有燈光,她的影子拉得長長的。
她爬上了圍欄,坐下,懷裡的剪刀已經被她的體溫捂熱了。阿婆的庇佑似乎一下就消失了,流年又開始發抖。
後背冷汗涔涔,那種被人注視著的感覺再一次浮上來。流年徒勞地前後轉動,想看看有沒有別的影子在她周圍。恐懼攥著她的心臟。
風越來越大,吹在耳邊全變成了微不可聞的話語呢喃,好像在說:跳下去,陪我,陪我……連懷裡的剪刀都不安分地動了起來,有引力般牽著她的手,劃開尖利的刀口,擱在手腕的靜脈處。刀口還是涼的,泛著幽光,像是一雙眼睛盯著她,鼓舞著她:只要一刀,你就可以見到許多人,你不會孤單了。
皮肉綻開的聲音在暗夜裡格外清晰,流年揚手,剪刀迎風墜下,連著飛濺而出的血,落入不知名的深淵。去哪裡了呢,會在哪裡?這一切充滿神秘好奇,流年探頭,幾秒後,清脆的金屬落地聲“叮”的傳來。
人掉下去會是哪種聲音呢?
來不及她實際行動了,她被人從身後死死抱住,隨即又有幾個人衝上來,架著她。流年掙扎,手上的血順著被架起的胳膊回流下來,那些人的力氣太大,扯得她疼。流年“哇”大哭,“放開我,放開。徐景平,你叫他們放開!”
徐景平站在她後面,對她的突然出聲感到驚詫無比,心一軟,抱住她的頭靠在自己懷裡。向著一群嚇傻的護理人員發令:“快來替她止血啊!”那些血像水管裡的水,怎麼關也關不上。
“不要,徐景平,你放開我。不要蒙著我的眼睛,不要啊……媽媽,救我啊,媽媽,阿婆……帶我走吧,媽媽,帶我走吧,我受不了了……徐景平,你讓我走吧,媽媽在等我呢……”
任誰能受得住這樣聲嘶力竭的哭泣,徐景平心有不忍,但他的愧疚不允許自己放手。蘇雲年最後一次來找他,也是這樣,痛哭流涕,跪倒在他面前,她只要他三天,他卻僅僅給了她三分鐘。
徐景平何嘗不愛她,初戀那麼青澀,美到骨子裡。那時和蘇雲年說的每一句話,做過的一件事,他都恨不能拿著小本子記著。蘇雲年對他完全依賴,完全盲目崇拜,他說你等我幾年,蘇雲年高高興興答應。可是幾年後他再回來,已為人父,為人夫了。蘇雲年也鬧,他就揹著家庭與蘇雲年來往,哄得她服服帖帖。
他終究不能和蘇雲年長久下去,於是他又騙她,你再等我幾年,我就回來和你結婚。
誓言易許難做,蘇雲年卻一直守著,生下了流年,安分地等著,等到紅顏盡逝,等來他一句,對不起,別等了,找個人嫁了吧。
道理上,害死蘇雲年的不是她的病,而是他。讓流年這般模樣的人,不是她維護的男孩,也是他。知曉蘇雲年死後,他回來聯絡過陳金雙,將銀行卡交給她,每月打上一筆不小的數目,作流年的生活費。可是卡上的錢幾乎從來不動,即便有支取,數額也十分小,大概都是生活快撐不下去時才肯拿。所以流年一次性取出的那一大筆錢,讓徐景平嗅出不尋常的味道,匆匆趕來,尋到流年家中,見到一片混亂景象。
後來,那一串綠檀佛珠他找人串齊了,還給蘇流年。那本是他送給蘇雲年的,怕她不高興,叫助理隨便買了一個禮物哄哄她的,蘇雲年當寶一樣收著。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