氏族家裡未出閣的小姐披著新裁的春裝聚攏在花閣長廊裡,三三兩兩靜坐無言,稍微膽大活潑一點的也只是低聲竊竊自語,偶爾側目瞟一眼院中倚著初開軟杏而坐的蕊珠宮尚儀女官的臉色。
“王秋儀、謝絲言、徐令嫻……”
江越在柳樹下負手而立,隔著嫩綠的柳簾隱約聞見尚儀女官在照著名冊點名,而後就有幾名身姿纖娜的靚妝仕女從花閣裡走出來,坐在尚儀女官面前,憑爾相其容、斷其性、品其才,而後決定去留。
彼時雨水節剛過,距離皇宮裡的盛大春宴還有半月餘。
太后娘娘的嫡系親孫和王蕭琰今年要留在京中陪著太后守歲,太后更是欲趁此次機會為他親選一位名門淑女做為王妃,建康城中幾乎所有的氏族少女都有接到蕊珠宮的花帖。
在當日,楚嶽涵竟也接到了。
楚玄雖是當朝司天監,然則出身微寒,門戶本不相對,是以太后這個帖子下的著實教人發怔,幸得白潁川說明緣故,眾人才知是怎麼回事。
原來禁軍統領謝琨年老,將要卸職,那日入宮面見太后,正巧另一名禁軍副統領洛桓也正在側。
洛桓乃是太后侄孫,又是謝琨下屬,與太后談了幾句,謝琨又將話頭轉向洛桓,贊其年少才高,英雄不凡,將相之才自非尋常女子可配,自己識得一家姑娘,非但貌美無雙,且武藝頗高,正好般配,若有意,自己可前去說媒。
一語畢,見二人皆大笑,洛桓便謝罪道自己在洛陽已娶了妻子,謝統領一番美意,只得辜負了。
謝琨暗罵自己一聲老糊塗,又道了恭喜之語,暗想此事不成也罷了,不料太后竟上了心,問是哪家的女兒,而謝統領所指,自然是當晚在雞鳴寺中見到的那個靈氣逼人又灑脫不凡的楚家姑娘。
聽了這般解說,別人還可,楚嶽涵卻禁不住柳眉倒豎,全不念當日謝琨相放之恩,將這個老匹夫狠罵幾句,又拿起花帖擲了老遠,江越見她如此,少不得規勸幾句,卻又惹得她性子發作,反將江越也兇幾句不說,當下踹門而出,嘴裡還道:“姑奶奶諸事繁多,才沒空理會這檔子閒事,這便跑個無影無蹤,她愛請誰請誰——”
語畢策馬絕塵而去,只留餘下幾人面面相覷。
愣了片刻,白潁川將額頭狠拍幾下,問江越道:“子越,你確定你這師妹是淑女?欺瞞太后雖然罪不至死,可也夠嗆的……”
江越不待他說完,橫臂撞在他胸口,問道:“去年‘七豔之選’,我將涵兒的畫像拿走,你不是說可以向太后解釋清楚的麼?她為何又選涵兒?”
白潁川皺眉,“此事我也正不解,難道是太后娘娘已經忘記了?”
思起當日之事,江越心中頗感苦澀,他與楚嶽涵原本已有婚約,可自從袁紫竹之事以後,楚嶽涵認定他會悔婚,也便不再提。他心中縱然有萬般悔恨萬般無奈,可自己是男兒,無論如何又怎能做出悔婚之事?
更何況他的心裡,又有哪一刻能放得下那少女呢!
靜待了稍時,只見柳樹下一個一身鵝黃宮裝,頭上垂著輕紗遮住了花容的少女娉娉婷婷而來,對著他屈膝施禮,“少監大人久等了!”
這少女的聲音甚是輕軟,就好似被風吹起的輕絮一樣幽婉清綿。
江越慌忙還禮,“公主!”
宮裝少女輕笑,“我沒有來遲吧!”
江越道:“還好!”說罷將手裡的花帖遞給她。
宮裝少女開啟看過,微頷首,“稍等片刻,我去去就回。”說罷即朝院中的杏花樹下走去。
這一幕卻正好被站在長廊裡巡視的白潁川看了個正著,兩道俊眉輕輕一蹙,走到江越身側道:“方才那個好像不是涵兒!”
江越斜睨他一眼,輕笑,“她是誰你不知道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