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呆樣。車發了瘋地狂奔,細沙在玻璃窗上如水沫一樣流成絲道,山極快地向後退著,變化著,如此幾個小時後,山就徹底地死亡了,是燒焚過一般,有一層黑沙,而更多的山口出現沖積洪積扇的沙灘,同時路北的騰格裡沙漠如海一樣深沉。
楊樹林子後原本是一處村落,能依稀看到往昔的屋基和田地的模樣,但現在滋養人與植物的水分在減少,溼地已緊縮,所有的人都搬遷了,僅除了一處房子住人,操持著給過往車輛充氣補胎的營生。補胎人年紀並不大,光腦頂、大鬍子,小路嘰咕了一句:滿頭是臉,滿臉是頭。補胎人可能正與老婆慪氣,一邊收拾門前的修補工具,一邊罵人,見我們車“ 嘎”地開進林子下,不罵了,招呼我們從車上快下來到屋子裡去。門外天一下子灰了,黑了,接著像冰雹一樣噼裡啪啦地響。屋門是關了的,使勁地被風沙搖撞,後來吱吱吱如老鼠在啃,塞在門腦上的草把子一掉下來,而木樑上吊著的一個大柳條籠就鞦韆一樣地晃。一隻狗臥在那裡一聲不吭,灶洞口卻出來了一隻貓,它是從外邊的煙囪裡鑽進來的,白貓成了黑貓。“ 沒事了,沒事了。”補胎人招呼著我們往炕上坐,又生硬地讓老婆給我們倒開水。一人一碗水,喝到最後,碗底沉積著一小攤沙。宗林有些穩不住氣了,問司機這樣的天氣可能會多久,會不會被困在這裡?我說,沒有棋麼,有棋就好了,陳毅元帥戰場上還下棋哩,大丈夫臨危得有靜氣啊!我知道我臉上的肌肉還在僵著,卻煞有介事地問起補胎人的生意了。他說:還可以,就是沒有噴漆裝置,要不真的發了財嘍。我說:噴漆裝置?他說:噴漆裝置。我莫名其妙。這樣的灰暗和嘈雜約莫過了四十分鐘,外面漸漸明亮和安靜下來,我們開了門,屋東邊牆下湧聚了一堆沙,一隻老大的四足蟲四肢分開地貼在牆上,一動不動,用棍兒戳戳,掉下來,已經死了。而一隻破皮鞋在高高的樹梢上晃悠。樹林子裡的車完好無缺,我們就重新上路了,但一輛車很快地向補胎房駛來,這車令我們先是一驚,總覺得不像車,後來就撲地噴笑,原來車皮上的綠漆都在沙塵暴裡剝脫了,像害病脫了毛的雞,醜陋而滑稽。
是誰留下千年的祈盼(2)
西路上的花,只有蒿子梅。自從在張掖黑水國舊址見到了那一片蒿子梅,留神起來,竟在以後的行程中時不時碰著它。它可以是野生,一片樹林子後,一彎沙梁的低窪處,或大或小地就有了那麼一叢,而沿途的城鎮村落,人們又喜歡在院子裡種植或花盆裡栽培。西部的所有草木都可能是皮稈粗糙,形狀矮小,惟有蒿子梅纖細瘦長,它不富貴,絕對清麗。因為老鄭大半生是在西部的軍營度過的,現在還仍是部隊駐西安某幹休所所長,一路上基本上和部隊聯絡,吃住都靠沿途軍營來安排。可以說,西路上我們走的是軍線。在×團的駐地裡,我們認識了黃參謀,他正在修補著駐地院子裡一片蒿子梅的籬笆,這一片蒿子梅的花什麼顏色的都有,風吹過來,搖曳著如五彩祥雲。我大聲地誇耀著蒿子梅,說是這裡有土有水,蒿子梅是我在西路見到最美麗的蒿子梅。黃參謀卻說十八年前你要來這裡就不會說這話了,在這裡建營房時滿地卵石和駱駝草,為了保住一叢蒿子梅,他們每日節約著生活用水來澆灌,直至以後從遠處拉來了土,又引來了祁連山上的雪水,蒿子梅才發展成了這般陣勢。黃參謀的話讓我心裡咯噔咯噔地跳,蒿子梅雖然是生長在戈壁沙漠,但它是嬌貴的,她雖然讓我在今生很容易地相遇,但她又豈能是一般的女子呢?西路以來,總是不見她的蹤跡,可她似乎又無處不在,雲在山頭登上山頭雲愈遠,月在水中撥開水面月更深,卻總有云和總有月吧。我這麼想著,真希望黃參謀多說說關於蒿子梅的事,他說:不說花了,說軍事上的事吧,我畢竟是軍人啊!我當下臉紅了,警惕了我在愛戀上的沉溺,就提議黃參謀多介紹些這裡的情況,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