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聲音,一聲聲直到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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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去見他。”喝著閒鶴帶來的杏花釀,我突然冒出一句。
閒鶴嗆到了,咳了好久才緩過來。
“我偷偷看一眼就好,不會讓他發現我的,但是需要你幫忙。”
閒鶴沉默了會:“好。”
“我就是喜歡你這利落勁兒!你也莫擔心,我一個謫仙,不屬於六界,即使扶桑是樹神,也察覺不出我的氣息。屆時我變作一幅盆景,你只需差人把我擺在他房裡就行。”
原本以為變作一盆盆景擺在他房間角落,又不惹眼又好偷窺。事實證明我錯了。扶桑房間裡除了一張床,什麼也沒有。我這盆迎春花突然大喇喇地擺在他窗臺上,要多惹眼有多惹眼。
我心下不安著,房門忽然被拂開。
扶桑走入房間,身後跟著一個眼生的青年。
扶桑一身素白長袍,一頭泛青的長髮未綰,隨意散在肩頭,眉宇間似有千山萬水。
是了,第一次見他時便是這番情形。只是如今他的眼中,少了幾分看破紅塵的從容氣度。
“您當真要孤身向魔界宣戰?”那個青年面色焦躁不安。
“嗯。”
“仙魔兩界打了這麼多年的戰都未分出個最終勝負。即使是您,要徹底打敗魔界,恐怕……也得耗盡神力啊!還望樹神三思!”那青年說著,跪倒在地。
“孚念,與洪荒同去,本是上古遺神的歸宿。我僥倖存活下來,這些年來卻愧對了天界,護天界安寧是我唯一能做的,也是我的責任。”
那青年走後,扶桑仍站在那裡。我心中亂如麻。
良久,他側過身,直直看向我。我感覺五臟六腑都疼了起來。
然後,他徑自朝我走來。我感覺我的枝葉忍不住顫抖了起來。只見他的手伸了過來。
天啊天啊該不是被他看出來了吧。
他卻只是溫柔地摸了摸我的枝葉:“是誰擅作主張,把你擺在這裡的?”
我一個機靈,差點就開口回話了。
他看了我許久,眉眼間似水綿長的溫柔,忽然又頹唐笑起:“真是瘋了,我居然覺得一盆盆栽都長得像她。”
我的心猛地抽痛起來。
他走後我就被下令撤掉了。聽咬耳朵的小仙娥說,有個打掃衛生的仙娥有一回撞見樹神對著書案上一個狐狸硯臺痴痴地望了許久,千種風情悉堆眼角,萬般痴念盡顯眉梢,末了又撫著那狐狸硯臺,語氣輕輕的:“是你麼,小狐狸?”
那仙娥看得柔腸百結,沒想到樹神一轉身,就讓她叫人把他房裡所有東西都盡數撤掉,只餘下一張床。
“啊——你是誰?”幾個仙娥忽然尖聲叫起。
回過神來時我才發覺自己不知不覺中已化為人形。我回頭看了她們一眼,又踉蹌著跑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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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水匚洞時二哥遞給我一封杏花箋。
“這是什麼?”
“閒鶴剛才來過,說是,樹神託他拿給你的。”
我心中一顫,連忙拆開來。杏花香氣撲鼻,他的字遒勁有力,一筆一劃刻在眼底——
世間安得雙全法,
不負蒼生不負卿。
塵埃落定了,他還是選擇了皈依洪荒。
漫長的歲月讓人懂得如何忍耐,而累積的心思卻在銘刻入骨之後被連根拔除,手指不可抑制地荒唐攥起,一股血腥味在空中曼延開來,眼前一片赤紅,我聽見自己笑聲癲狂,聲聲泣血。
既不能同生,那不妨同死。
額上的血滴在紙上,暈開一抹墨漬,一股異香混雜著血腥味道撲面而來。
而後,是無盡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