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錢少不願意住旅店,就跟我下山去,在我家裡住一晚上,你可以住我孫子的房間。明天你要是想好了,決定回家了,老頭子可以借你車費。”
衛未一沒有主意了,可是既不想凍死,也不想一個人亂闖進山裡餓死,那可太慘了。有人帶他一起下山,他就應該跟著下去。
下山的時候,衛未一連摔了幾個大跟頭,額頭都碰腫了,最後反倒被那老頭扶著走。衛未一心裡覺得窩囊至極,偏偏那老人走得穩穩當當,好像上上下下這麼高的山全都不在話下。還慢悠悠地跟衛未一說,“你沒聽人說過,上山容易下山難麼?那話可不是逗趣兒的。再說,你上山的時候一定也走得太急了,年輕人就好如此,做什麼事都一味著急。人一輩子,爬坡的時候多了,有時候爬上了一個高坡,剛喘一口氣,覺得意氣風發了,想指點江山了,下一步就跌下坡去,摔得滿頭包,可是呢,這時候也別灰心,再走幾步,還能登頂。要知道這就是人生,起起伏伏的,沒什麼大不了。小孩,你一個人跑出來,是不是也遇到挫折了,我看,多半是高考沒考好?”
衛未一沒吭聲,卻笑了一下,他倒是不在乎高考的。
其實老人也知道他離家出走大概不是那個原因,他雖然看起來是考大學的年齡,可是現在卻不是高考發榜的月份。老人只是想拿不相干的話跟他聊天,人要自殺的時候,臉上的表情是能看出來的,眼前這孩子就帶著那種神情。他不知道這孩子剛開個頭的人生裡有什麼事至於把人逼到絕路上,不過他卻知道一個人在二十歲時想自殺的事,到三十歲時再回想起來就會覺得無謂,到五十歲時就會覺得好笑了。
老人家住在距離山最近的一棟樓裡,兩室一廳,裝修得很簡單不過卻很舒適。衛未一進了老人的家門就累得倒在沙發上起不來。偏偏老人又叫衛未一去幫他做飯,衛未一待在陌生人家裡拉不下臉來不去,只好去廚房幫忙。這一通忙活下來,衛未一哪還有功夫傷心難過,只盼著早點吃晚飯,然後躺下休息,這會哪怕讓他躺在客廳的地毯上睡覺也行了。
一頓晚飯下來,老人話不多,衛未一又累又餓,話就更少了。馬馬虎虎吃完晚飯,老人帶他到孫子臥室去休息。臥室的燈一開啟,衛未一就被掛得滿牆的攝影作品弄得目眩神迷。
老人很驕傲地指著牆——那都是他孫子拍的。衛未一瞥了一眼攝影作品下的簽名,他不但知道這個名字,看過他的作品,而且他還在柏遠的個人作品展上跟這人有一面之緣。他還記得那是一個黑黑瘦瘦的年輕男人,不是很英俊,但是眼睛裡總是很有精神,現在想起來,他的確長得很像這個老人。衛未一還記得他的血統很亂,有四分之一中國血統,現在定居國外。
老人一個人去看電視了,衛未一在那個人的床上躺下,開著燈看著滿牆的照片,想著他的祖父一定很愛他,整三面牆的照片就像許多段旅途的印記,他一定走過很遠的路,見過很多的美景,可是不論他走到哪,這裡都有一個替他收集照片的人。衛未一很羨慕他。
衛未一全身痠疼地在床上翻了個身,想起這個攝影師,就想到柏遠作品展上那個壞脾氣的季布,再想到那天晚上季布突然打來的柔情蜜意的電話,現在想想季布好像是要跟自己表白似的,可惜了。自己那天要是不那麼任性,當天晚上就去季布家裡,那就好了。過後又想到後來發生的事,他的手壞了,季布再也沒離開他,幸虧如此,要不然他可真活不下去了,要是季布不那麼盡心地照顧他,沒有帶他去國外手術,那他一定殘廢得很嚴重,那他心裡該有多窩囊啊,根本就活不了了。季布很喜歡自己吧?喜歡自己什麼啊?自己就像是個廢品。一定是季布他媽媽喜歡收集舊貨,所以季布喜歡收集廢品,他們可真是母子。
他突然把被子掀起來蓋在頭上,他很想季布。又有些無名的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