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話要說:小電立刻沒電,不多說鳥~
八、客棧
嵩山古稱“中嶽”,東西橫臥,雄峙中原,巖扉松徑曲折迴轉,迷花倚石間,恍惚便不覺夕陽薄暮。風清揚懷揣封秦牽馬回到山下小鎮投宿時天色已然全黑,只鎮上寥寥幾戶人家蒲葦編就的捲簾後,還依稀透著一點橙黃色的溫暖燭光。
這小鎮規模不大,鎮上唯一的土道旁只開了一間極小的客棧,酒旗半挑,染了幾分灰舊之色,旗下一盞燈火在晚風中搖曳明滅,打眼望去,比天上的星子還要暗淡。風清揚將馬匹在客棧前的木柱上栓了,推門進店,只見店內大堂已是空無一人,只有一個夥計趴在櫃檯上,雙眼惺忪,將睡未睡。
那夥計見有人來,揉了揉眼,忙起身迎上,道:“客官住店麼?”風清揚掏出幾錢碎銀,頷首吩咐了幾句,那夥計便將他帶入客房,帶上門哈腰退了出去。
風清揚從懷中拎起封秦輕輕放在床上,笑道:“今晚在這兒歇上一宿,明天咱們上湖北去,好不好?”
封秦白了風清揚一眼,頗為無奈的揉了揉頸後毛皮。他既現了形,索性便不再裝傻,大大咧咧一屁股坐在棉褥上,打了個小小的哈欠,似乎覺得不過癮,乾脆四肢大敞仰天躺倒,愜意的陷在柔軟的棉花裡滾了幾滾,露出淺灰色的小肚皮。
……這幾天被眼前這青年寸步不離的守著,日也遮掩,夜也遮掩,直熬得心神俱疲,倒是好久不曾這般隨心所欲的一起一臥了。
風清揚在床邊坐下,見封秦分明是軟乎乎的小小一團,卻身子舒展,彷彿非要將四尺來寬的整張床榻都霸佔住一般,忍不住“噗嗤”一聲,隨即哈哈大笑。他正抬手解著衣衫,驀地似乎想起了什麼,繞著衣帶的手指一僵,勉強憋住笑意,道:“是了,我得問你一件事,你老老實實答話。”
封秦一骨碌翻身坐起,眨了眨眼。
風清揚一雙笑眼憋得發亮,面上卻斂去了笑容,一本正經的道:“你究竟是公的還是母的?”
封秦一聲“吱”只叫了一半便戛然而止,尾巴尖兒上的軟毛倏地炸起了幾根,他幾乎是本能地低頭向下看了看,驀又飛快揚起臉來,只覺哭笑不得。
——這個、這卻怎麼說?
風清揚眼眸清亮,澄如絳河,靜靜的望著封秦。跳脫的笑意深處,隱約像是有些緊張。
忽聽敲門聲響,卻是店夥計燒好了洗澡水提進房中。風清揚待那夥計關門出去,伸指在封秦頭頂揉了揉,苦笑道:“原本還讓人燒了水,你要是母的,這水便算是白燒了。”話音甫畢,封秦瞳仁猛地一亮,幾下竄上了客房的梨木桌。
那桌上原有為客人準備的筆墨紙硯,雖硯中墨跡全乾架上狼毫半禿,但幾張泛黃的竹紙倒還是規規整整的鋪著。封秦將前爪在茶杯裡沾得溼了,抹了抹硯中墨痕,便這麼以爪為筆,俯身在竹紙上寫了一個隸體的“男”字。
風清揚站起身來,望著紙上峻峭瘦拔的字跡不由一呆,愕然片刻,道:“你居然是會寫字的。”
封秦就著紙揩蹭滿爪漆黑,心道我像你這麼大的時候一日之內批二百份戰報也是尋常,不會寫字便笑話了。
一陣風吹過窗檻,桌上燭火跳了一跳。風清揚走過去闔上窗扇,忽回眸一笑,道:“你是公的倒好,不然從咸陽到嵩山你我吃睡都在一塊兒,萬一嫁不出去,我豈不是還要娶你麼?”
封秦微微一怔,腦海中想的本是“我家兒子都快加冠了”,不知怎麼神思一遠,卻又想起了當年自己身畔除了寡言少語的兒子外、還曾經跟了那麼一個被慣壞了的小孩兒,蒼天瀚海,形影不離。
他說,大哥,我跟你同進同退、你死了我也不活。
他說,我不離開你,我用什麼法子都跟著你,你不能不帶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