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嗎?”
沒有人回答。
青幽的燈火變得更微弱了,它僅僅在橡木雕花的天花板投上一圈暗淡的光,使藻井的飾金變得綠幽幽的。
“孤獨啊!還是孤獨,”國王喃喃地說。“啊!先知說得對;‘陛下應該經常嘆息。’其實還不如說:‘他經常在嘆息。’”
停了一會兒。
“主啊!”他像祈禱的樣子喃喃地說,“賜我以力量讓我承受終身的孤獨,如同我將承受死後的孤獨一般!”
“哎!哎!死後的孤獨,那可不一定,”就在離床幾步遠的地方,一個尖銳的聲音像金屬撞擊過後那樣震顫著;“還有蟲子呢,您把它們當成什麼啊?”
國王嚇得一下子坐了起來,急不可耐地朝著房間裡每件傢俱看去。 “啊!我認識這聲音,”他低聲說。
“這真讓人高興,”這聲音回答。
國王腦門上冒出一陣冷汗。
“好像是希科的聲音,”他嘆著氣說。
“你快猜中了,亨利,你快猜中了,”這聲音回答。
這時亨利剛把一條腿從床上伸下來,一眼瞥見高低爐不遠的地方。就在一小時前他指定給德·艾佩農坐的那張扶手椅上,有一張人臉,爐火在這張臉上抹上了一道淡黃褐色反光,在倫勃朗(倫勃朗(1606—1669)荷蘭畫家。擅長用聚光及透名陰影突出主題。)式的背景裡,唯有這一道反光勾勒出一個人影,一個叫人第一眼幾乎看不出的人影。
這道反光朝下映到椅子的扶手上,這個人影的手臂正擱在那上頭,隨後映到他的骨節粗大而突出的膝蓋上,再映到跟一條青筋暴露的小腿成直角的足背上。這條小腿瘦長得出格。
“天主可憐見我!”亨利喊了起來,“這是希科的幽靈!”
“啊!我可憐的亨利凱(亨利凱是亨利的愛稱。),”這聲音說,“你還是那麼傻嗎?”
“這是什麼意思?”
“幽靈是不會說話的,傻瓜,既然它沒有身體,當然也就沒有舌頭了,”坐在扶手椅上的人影回答說。
“那麼你真是希科?”國王欣喜若狂地喊道。
“關於這一點我什麼也不想肯定;以後咱們會看到我是什麼,會看到的。”
“怎麼!那麼你並沒有死羅,我可憐的希科?”
“好啦,好啦!瞧你像只鷹似的直叫喊;不,我死了,確確實實死了。”
“希科,我唯一的朋友!”
“至少你在這一點上比我強,你總是說這句話。你沒變,鬼傢伙!”
“你呢,你呢,”國王憂傷地說,“你變了嗎,希科?”
“但願如此。”
“希科,我的朋友,”國王說,一邊把雙腳踏在鑲木地板上,“你為什麼要離開我呢?說呀。”
“因為我死了。”
“可是你剛才不是說你沒有死嗎?”
“我現在還是這麼說。”
“這個矛盾是什麼意思呢?”
“這個矛盾是說,亨利,對一些人來說我是死了,對另一些人來說我還活著。”
“對我來說呢?”
“對你來說我是死了。”
“為什麼對我來說是死了?”
“這很容易明白,你聽好。”
“好。”
“你不是你家裡的主人。”
“怎麼?”
“你沒有一點辦法對付你手下的那些人。”
“希科先生!”
“咱們都別發脾氣,要不我要發脾氣的!”
“對,你說得對,”國王說,唯恐希科的幽靈不告而別,“說吧,我的朋友,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