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人不受罪。」
有個女人憋不住笑出來:「白眼珠子一翻就過去了,還算幸福的。你看那有的老太婆老太爺,七八十歲躺在床上不能動,又咽不了氣,那才把人折騰的惱火。他自己也受罪的嘛,他兒女也受罪。還不如喝瓶農藥死了算了。」
「就是喲。」
「他這一輩子過得舒服哦,也是享了福的。」
「命還是不錯。」
姑婆見眾人乾坐著,便從兜裡拿了二十塊錢,使喚楊鑫:「趕緊去,買上幾斤瓜子,幾斤糖果來,招待客人呢。別弄得不像樣!」
楊鑫感覺這家喧鬧如集市,已經沒有自己的落腳地。她拿了錢,出門買瓜子。
買了瓜子、糖果,香菸是早就備上了的。一上午,眾人便圍坐在屋,女人們磕瓜子,吃糖果,男人們抽香菸、喝茶。屋子裡充斥著口水和煙臭。楊鑫提著掃帚和撮箕,一聲不吭,不斷地清掃地上狼藉的瓜子皮、菸頭、糖果紙。
屍體不能在家裡停放太久,春狗夫妻又需要好幾天才能回來。幾通電話溝通了一早上,最後決定這邊先送去殯儀館火化。這老人死了,不等子女回來瞻仰一下儀容,兒女看都不看一眼就送去火化,怕是有點不大好吧?春狗說,死都死了,看有啥用啊,火化了吧,不然咋辦,停在家裡都停臭了。他們兄弟都說先火化,家裡幫忙的人也就開動起來了。
姨父聯絡縣城殯儀館,讓派車來接人。
一上午下雪,十點多,殯儀館又回電話來,說不行呀,這下雪,山路走不通呀,萬一把車子陷到泥裡。來不了來不了,可能要下午。如果下午繼續下雪的話就只能明天。沒辦法,山區就這樣的。
姨父擔心雪下大了,接連好幾天都沒法來車,一直催促殯儀館。好在那雪雖然飄啊飄的,但一直沒下起來,十二點多,殯儀館說車來了,讓家裡先做好準備。
人死了,需要親人為其梳洗、更衣才能入葬。然而楊文修的兒女親人都不在身邊,楊鑫又太小。村裡七十多歲的老祖祖佝僂著腰,用帕子給擦臉,用一把小梳子替楊文修梳頭。楊鑫現在一邊看,老祖祖顫顫巍巍說:「他愛乾淨,愛講究呢,要給他梳洗乾淨,穿的整齊了下地。」
「白髮人送黑髮人啊。」
老祖祖說:「他這年紀還不大呢,死的早。」
姑婆找來了壽衣,一層一層給楊文修穿上壽衣。
薄綢的壽衣,穿了有十幾層又二十層,姑婆說:「地下冷呢。活著的時候可以買衣服,死了不能買新衣了,多穿一點才夠。」
「是個好人啊。」
姑婆說:「對人熱情厚道,一直都是這樣。」
換上壽衣,等了一個多小時,一點多,殯儀館的車終於來了。一個司機和一個辦事的,辦事的人拿了一個黃色的綢布袋子,要求將人裝進袋子裡,然後運到車上。眾人合力幫忙將屍體運進車箱,楊鑫跟在後面倉促疾走,死人像貨物一般裝車了。她站在車旁感到十分茫然。
姨父是幫忙辦事的,要隨車,還有村裡一個鄰居,也去幫忙。車上就只有五個座位,四個人坐了,空下一個,眾人說讓誰誰去,一塊幫忙。姨父看了看楊鑫,說:「幫忙的人夠了,還是把這小孩帶上吧。她跟她爺爺親,讓她去看一眼吧,也不礙事。」才把楊鑫帶上。
這是她第一次坐小車,車座上很乾淨,鋪著真皮的坐墊。她置身在一個奇妙的空間之中。她從小就夢想著有一天能坐上小汽車。小汽車又乾淨、又漂亮又拉風,是有錢和富裕的象徵。她頭一次坐上了小汽車,車的後備箱放的卻是楊文修的屍體。
車行到半程,到達關山鎮,姨父招呼司機:「辛苦了辛苦了,這已經兩點多了,先吃個午飯再趕路吧。估計你們也沒吃飯。」
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