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嘉峪關。
驛道沿著一條幹涸的河灘而行。兩邊是一望無際的戈壁,碎石砂礫遍佈,大如牛卵,小似幼兒之拳。車行其上,顛簸不能忍受。
路邊少人煙,無樹木。有風吹起,兀自就地直立,打起旋兒來。開始時是一小股兒,漸漸地就大起來,夾裹了一些沙塵碎石粒,像一根灰黃的柱子,在戈壁灘上游走。
終於成了氣候,變成了通天徹地的龍捲風,仍是一根大柱,在廣闊無垠的黑色大戈壁上,威武著橫行霸道。晃動的騾車與踏步般的駱駝,驚恐地看著那旋風越來越近,越來越近,最後把太陽遮住了。
吳孝增一家人,艱難地跋涉在漫長的絲綢之道上,已經將近一個月了。
昨天在肅州,稍事休整了一下。依花鬱青的主意,就在肅州好好地呆上十天半個月的。自從過了甘州以後,日夜趕路,人馬已十分疲憊。花鬱青生長在南方,哪裡領教過西北的粗風狂砂。在蘭州,畢竟是有山河滋養,與內地只是乾燥的區別而已。她從未受過如此的苦楚,加上身懷六甲,嘔吐不止,真是死的心都有。
肅州是甘肅河西走廊的最後一站,西北通衢,是當時非常繁華的商業重鎮。不但內地山西、陝西、湖北、湖南、北京、天津的商人云集此處,就連中亞各國以及波斯、俄羅斯的商人,也不遠萬里來到這兒,坐地經商。有的已經是幾代人長住於此,通婚聯姻,與當地人完全融合了。
經過一路的荒涼,眼見肅州街衢輻輳,人煙密集,五行八作,興盛繁榮。花鬱青不願意立即趕路,那是所有初入西北的旅人都有的心理。
吳孝增已經往返數次,清楚她的意思。不過,這一次,他沒有聽從。他說:“出了嘉峪關,兩眼淚不幹。出了玉門關,行人腸斷完。過了星星峽,打死再也不離開家。到新疆還遠著哩,不敢停下來。一停下來,保險你就不願意再走了。”
花鬱青說:“這是誰的詩?我咋個沒聽說過?我只念過‘勸君更進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
吳孝增說:“啥子詩呦,是我自己編的。”
《菊花醉》第九章(5)
花鬱青無奈,只有忍受著顛簸,繼續趕路。細妹一路上也很難受,卻不敢言聲,只是默默地伺候兩人。自從吳繼方丟失以後,她的心裡比主人還難過。因為繼方是她一手帶大的,那感情甚至超過了母子。
過了丁家壩,路邊有乾打壘築起的土屋數座,住著幾戶人家。吳孝增命家人、夥計在此打尖,歇息了一陣。
為了安全,除去茶莊的夥計二三十人之外,吳孝增還從蘭州“鎮西鏢局”僱了三個鏢師。他與花鬱青坐了一輛騾車,細妹自己坐了一輛騾車,那本來是給吳繼方準備的。另外,賬房及副櫃等高階職員分別騎了馬。所有的茶葉與行李用具,都用駱駝馱了,足有一百多匹,因此行得很慢。
吳孝增與花鬱青等眾人正在土屋前的茶棚下喝水,忽然聽見一陣馬蹄聲急,接著就見從肅州方向馳來兩匹快馬。三位鏢師立時緊張起來,把茶碗放下,手持刀劍,以備不測。
尚未等眾人回過神來,那兩騎馬已經從土屋前一閃而過。馬上騎手一襲黑衣,頭纏紅巾,臉矇眼罩。馬蹄揚起的灰塵捲進了茶棚,把土臺子上的茶水都弄髒了。有夥計連聲啐吐,衝著馬上人大聲罵道:“爺老子死了,報喪去哪?”
三位鏢師正要制止,忽然見一騎馬掉轉頭來,回奔了幾步。馬上人略一揚手,只見一團東西似流星閃電,射進夥計的口中。那騎手一兜馬頭,追趕著同伴,絕塵而去了。
這一切都在瞬息之間,讓人來不及反應。那個騎手能在駿馬狂奔之時,平地連連兜轉,併發物射人,準確無誤,可見不是一般的商賈行人。
甘涼道中,自古就是俠客強人、綠林大盜的世界。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