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事終究要天下畢,搶在皇帝陛下動手之前,範閒要儘可能地儲存著自己手頭的實力,這樣將來一朝攤牌,他才能夠擁有足夠的實力與武器……但不知道為什麼。他總覺得自己似乎在哪個地方犯了錯誤,那種隱約間的警惕,就像是一抹雲一樣總在他的腦海裡翻來覆去。卻總也看不清楚形狀。
將菜場甩離在身後,將那些熱鬧的平凡地不忍苛責的市井聲音拋在腦後,範閒沿著京都幾座城門通往皇宮方向的輻形大街向著南城方向行去,事情已經辦完了,啟年小組地人手也集體撤出了京都,他不需要再擔心什麼,便是被軟禁在府內,也不是如何難以承受的痛苦。
然而路上要經過皇宮,遠遠地經過皇宮,範閒止不住的痛苦了起來。他強行讓自己不去想幾天前的那一幕幕畫面,卻忍不住開始想妹妹如今在宮裡究竟過的怎麼樣。雖然戴公公說了,陛下待若若如子女一般,但是若若如今的身份畢竟是人質,她自己也心知肚明。想必在宮裡的日子有些難熬。
這是皇帝陛下很輕描淡寫的一筆,卻直接將範閒奮力塗抹的畫卷劃破了。範閒不可能離開京都,全因為這一點。
下雨了,範閒微微低頭,讓衣帽遮著那些細微的雨滴。沉默地在皇宮注視下離開。此處森嚴,街上行人並不多。卻也能聽見幾句咒罵天氣地話,想必連綿的秋雨剛歇兩日又落了下來,讓京都的人們很是不滿。
不滿也有習慣成麻木的時候,今天的雨並不大,範閒就這樣沉默地往府裡走著,就像一個被迫投向牢獄地囚徒,實在是沒有法子。他一面走一面思考,將皇宮裡那位與自己做了最全方面的對比,然後最後他把思緒放到了那些麻衣苦修士的身上。
從陳萍萍歸京開始,一直到他入獄,一直到範閒闖法場,那些麻衣笠帽的苦修士便突然地出現在了皇宮裡,監察院裡,法場上。這些苦修士實力雖然厲害,但並不足以令範閒太過心悸,只是他有些想不明白,而且因為這些苦修士聯想到那個虛無縹渺,但範閒知道確實存在的……神廟。
慶國向來對神道儲存著敬而遠之地態度,並不像北齊那樣天一道浸透了官場民生。尤其是強大地皇帝陛下出現之後,慶廟在慶國生活中的地位急轉直下,徹底淪為了附屬品和花邊,那些散佈於天下人數並不多地慶廟苦修士,更成為了被人們遺忘的物件。
為什麼這些被遺忘的人們卻在這個時刻出現在了京都,出現在了皇帝陛下的身邊?難道說皇帝陛下已經完全控制了慶廟?可是慶廟大祭祀當年死的蹊蹺,二祭祀三石大師死的窩囊,大東山上慶廟的祭祀們更有一大半是死在了陛下的怒火下,這些慶廟的苦修士為什麼會徹底倒向陛下?
難道真如陳萍萍當年所言,自己隱隱猜到……當年的皇帝,真的曾經接觸過神廟的意志?而這些苦修士則是因為如此,才會不記多年之仇,站在了陛下的身邊,助他在這世間散發光芒?
雨沒有變大,天地間自有機緣,當範閒從細細雨絲裡擺脫思考,下意識抬頭一望時,便看見了身前不遠處的慶廟。
那座渾體黝黑,隱有青簷,於荒涼安靜街畔,上承天雨,不惹微塵,外方長牆,內有圓塔靜立的慶廟。
範閒怔怔地看著這座清秀的建築,心裡不知是何滋味,在這座廟裡,他曾經與皇帝擦肩而過,曾經在那方帷下看見了愛啃雞腿兒的姑娘,也曾經仔細地研究過那些簷下繪著的古怪壁畫,然而他真正想搞清楚的事情,卻一件也沒有搞清楚過。
他本應回府。此時卻下意識裡抬步拾階而入,穿過那扇極少關閉地廟門,直接走入了廟中。在細細秋雨的陪伴下,他在廟裡緩緩地行走著。這些天來的疲乏與怨恨之意卻很奇妙地也減少了許多,不知道是這座慶廟本身便有的神妙氣氛,還是這裡安靜地空間,安靜的讓人懶得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