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
雅魚手中的珠釵徑直插入了纖細的脖頸,滾燙的鮮血噴灑。
蓀歌怔愣的伸手在臉上一擦,黏膩的觸感,入目的猩紅。
雅魚的身影,就在此刻定格。
滋滋的噴血聲,如同晴天霹靂炸響在蓀歌的頭頂。
一時間,蓀歌只覺得頭暈目眩。
雅魚,死了?
雅魚,死了!
她試圖埋下的一粒火種,被噴湧的滾燙鮮血澆滅了。
她的面頰上,還有雅魚的鮮血在流淌。
明明很燙的……
可為什麼瞬間就冰涼了。
雅魚的嘴角是帶著笑的,蓀歌也分不清這一抹最後的笑容,究竟是滿足還是祈求。
滿足於清清白白的死,乾乾淨淨的在史書上留下自己的名字,滿足於她的孩子終於不再有一個聲名狼藉的母親。
轟然倒地的雅魚,纖細的手指緊緊的攥著蓀歌的衣襬,留下觸目驚心的手印。
吳王夫差也被這突如其來的變化嚇到。
“伍封,寡人,寡人……”
蓀歌沉默著,彎腰闔上了雅魚的雙眸。
是她錯了嗎?
蓀歌的腦海裡驀地想起了與伍子胥的那番談話。
她當時只是隨口一說,壯烈的死和碾入塵埃孤寂死去,還是有區別的。
一語成讖。
雅魚,早死了太多年。
歷史上的雅魚,陪勾踐在吳國熬過了屈辱的三年為奴為僕的日子,也陪勾踐臥薪嚐膽十餘年。
勾踐一雪前恥,雅魚自盡于越王宮。
她只是,只是想給雅魚一個選擇。
但,卻也是她早早把雅魚送上了死路。
聽見動靜,擔心吳王遭遇不測的伯嚭小兒子和一眾侍衛衝進大殿,見此情形,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雅魚雪白的中衣被鮮血染紅,就好似一朵嬌豔欲滴的花朵被摘下碾碎成汁。
蓀歌終於在勾踐眼中看到了動容。
原來,對髮妻,勾踐也不能全然視為草木。
身無一物一生被視為菟絲花的雅魚,到死也只能用性命換勾踐一絲心軟,盼望著遠在越國的親子不會為她所累,被勾踐遷怒怨恨。
以勾踐的心性,勞苦功高忠心耿耿之輩都能卸磨殺驢,何況是生了背棄之心的雅魚呢。
除非,勾踐能老死吳國。
但,夫差的態度是最不穩定的因素。
雅魚一死,將背棄一事畫上了句號。
甚至,還能被解讀為對勾踐的付出。
短短的時間,雅魚已經設想到這一切,並毫不猶豫的自盡。
明明,她種下的這顆火種,是有希望破土發芽的。
長不成參天大樹,也可以是春風吹又生的野草。
是她想當然了。
雅魚會遺憾嗎?會後悔嗎?
會後悔被她所蠱惑,生了世人口中所謂的妄念,上了她這條賊船,早早喪命嗎?
勾踐掙脫開侍衛的束縛,腳步踉蹌,癱軟的跪坐在雅魚身旁,雙手輕顫,似是想要抱起雅魚,卻又無從下手。
血……
他從來不知一個瘦瘦弱弱的人可以流這麼多的血。
他以為,雅魚不願陪他共患難,背叛了他。
可……
結果卻是,雅魚死了。
也許,雅魚不是不想陪他共患難,只是不願委身他人。
寧死,也不受辱。
勾踐心中被打亂計劃的惱怒和唯恐吳王夫差遷怒的憂慮,在撞上地面上這個被鮮血包圍的人時,莫名其妙的消散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