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聽完所有,他也算是清楚了李弼等人何以仍然困守潼關,一旦自己入關後便沒有半點招架之力。老實說就這種局面,哪怕換了自己在他們所處的位置上,怕是也沒有太好的應對方法。
宇文覺和李植等人種種竭斯底裡的做法,真是給人一種亂拳打死老師傅的特異美感。而這種混亂的禍根,其實從六鎮兵變以來便一直存在於所有霸府政權之中。
甚至從五胡亂華以來,對暴力的推崇,對規則的蔑視,誰更能摒棄道德和法度的約束,誰就顯得更加強大。但其實越是上位者,越是需要規矩,因為你不可能永遠強大,而暴力也從來不是某一個人的專屬工具。殘暴如齊主高洋,身死之後,妻遭淫辱、子遭虐殺,也是一種報應。
就比如眼前的李弼、達奚武等人,他們也曾是製造時勢的一代人傑,可是因為失去了對力量的掌控,不再如以往那麼強大,甚至連關中都不敢返回,而今更要跪伏在李泰足前,希望他能恪守一些人事規矩。
只不過李泰所認同並遵守的規矩,與他們的認知還是有所不同。
略作沉吟之後,李泰便開口向眾人問道:“武泰舊年河陰之禍緣由所在,諸位可還記得?”
堂中眾人聽到李泰這麼說,臉色全都微微一變,望向李泰的眼神更是都流露出驚恐之色。
北魏武泰元年,靈太后胡氏與其子孝明帝元詡矛盾漸深,靈太后為了能夠長期執掌朝政,因此下毒鴆殺孝明帝,並以孝明帝新生幼女元姑娘為其嗣子繼承皇位。大概是靈太后自己也覺得這一做法太過荒誕,因此在不久之後便改立年僅三歲的宗室幼童元釗為帝。
此舉自然引得天下人側目,而這當中尤以早就已經暗生不臣之心的契胡首領爾朱榮最為積極,當即便率所部人馬以為孝明帝報仇為由而進軍洛陽。之後爾朱榮雖然佔據洛陽,但因自覺實力仍然不算強大,為了鎮壓反對勢力且立威,於是便在河陰大肆屠戮滿朝公卿大臣。
在場眾人當然都聽說過河陰之變的故事,甚至有的人在當時便是作為爾朱榮部眾一員而親身參與過河陰之變。此時聽到李泰突然講起此事,他們也都不免各生聯想,莫非李泰是也打算效法爾朱榮,藉著入朝戡亂之名而再造一場河陰之變?
須知當年的隴西李氏乃是在河陰之變中死傷最為慘重的名門世族之一,而許多北鎮武人諸如高歡、賀拔嶽等當年都曾是爾朱榮的部將,也難說當時手中有沒有染上洛陽公卿們的血。
如今作為隴西李氏成員的李泰正自得勢,在關中將這些鎮兵與其後人們大殺一通以報復前仇,翻舊賬的同時順便清理一下政敵,似乎也說得過去。
當念頭流轉至此,眾人心中也都越發的驚恐,就連李弼等人都只是暗窺李泰神情而不敢輕易發聲。
李泰將眾人神情變化收於眼底,自然清楚他們各自心中所想,但也並沒有多作解釋,而是繼續說道:“舊者孝武西狩,賀六渾揹負逐君之醜尚不知羞,暴遷洛陽士民於河北,自河陽至鄴,枕屍滿途,餓殍遍野,其暴虐同轍爾朱!”
北魏末年內憂外患、戰亂頻生,洛陽作為北魏的國都自然也是飽受摧殘。如果說爾朱榮所製造的河陰之變是對公卿士族的誅殺,那麼高歡在孝武帝西逃之後倉促遷都於鄴城,就是對黎民百姓的迫害。
詔下三日,車駕便發,戶四十萬,狼狽就道。短短十六個字,又比史書濃墨重彩所記錄的河陰之變所凝結的血淚更多,只不過是絕大多數的受害者難能發聲罷了。
“王業西遷,關西受命,自大冢宰以下群臣戮力,遂使大統有繼。大冢宰精誠王事,雖俯仰咯血,仍然就徵於途,可惜天不假年,事業中止,令人痛惜。”
李泰講到這裡,又從席中站起身來,而在堂群眾看到這一幕後也都紛紛起身抬頭仰望,便聽李泰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