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起當年她被段隨風擄走後紫衣谷的種種。
“是段隨風來過?”
“是拓跋家的人。”
“拓跋?”
“南北祈世代為了爭奪鳳凰神卷而廝殺,我帶了橫城拓野回谷治病,拓跋家的人便想趁人之危,召集數十高手連夜硬闖紫衣谷……”
他淡淡的說,冰冷的眸直視著清澈的茶水,水流淙淙,旋過紫砂的杯緣,落入茶碗裡,發出清冽的水響。
她走到他身邊,眼睫輕顫,緩緩的翻開他的手——指節清晰、白皙修長的手,指節間卻隱有一絲絲清淺的疤痕,那一拳,他定然是打得極重吧……
原來那一夜的夢境也是真的。那夢中站在血海里猶如修羅轉世的男人,就是她的師父衛錦,而那碎落的一片山岩,便是衛錦怒極恨極,揮拳擊碎……
夜,如同黑霧般從天而降。
她拜祭了凝雪師父,清洗了仙女阿姨的神像,又將草廬打掃乾淨,轉眼已是掌燈十分。
衛錦靠在床榻上,隱有睡意,忽然門閂一聲輕響,一陣香風撲面,竟是青檸推門而入。
一頭入瀑的黑髮垂落肩頭,寬大的衣領微微敞開,露出白皙的頸,優美的鎖骨,纖細的肩。
他神色一晃便又冷然,別開眼,“什麼事?”
“就寢啊。”她安然的在他身邊坐下,明澈的眼裡流光瀲灩。
衛錦微微一愣,不覺恍惚。還未離開紫衣谷的時候,青檸尚且年幼,便與他同榻而眠,可是這些年在侯府,兩人早都分房而睡,今夜她這般打扮便闖進來,他又怎會不知她的心思……
他的心頭劃過一絲苦澀。
她那清澈如水的眼眸,如明鏡一般對映著他的卑微、蒼白、虛弱——正是如天上明月一般的年紀,乾淨得只會讓他越發痛恨自己的衰弱、汙穢而已。
衛錦冷冷的別開眼,起身,白袍整潔得不然纖塵,清冷的背影宛若謫仙,腳步卻忽然一頓,懷裡便多出了一抹溫柔的身軀。
“師父,十年前你救我的那一天起,青檸就打定了注意與師父一生相守,青檸不要做你的弟子,青檸要做師父的妻子,你……你不要拒絕我。”
她大睜著雙眼,灼灼的目光落在他臉上,是從未有過的決然堅毅,甚至有一瞬間打亂了他的信念。
她那冰冷的小手撫上了臉頰,細細描摹著他的眉眼輪廓,眼眸裡是說不盡的愛戀溫存,忽而便踮起腳尖在他的唇上落下一吻,低沉的聲音猶如夢囈,吐出這許多年的感激與敬慕。
“師父……”
冰冷的兩個字如一盆冷水兜頭澆下,打散了衛錦腦海裡那一瞬間的纏綿溫存,他神色一黯,便在心底嘲諷自己的荒唐。
低首見了兩人曖昧的姿態——沈青檸正伏在他的胸口,酥胸半露,臉色潮紅——衛錦不由無奈苦笑,只得輕手捉住沈青檸的小手,一根、一根的掰開她握住自己袍袖的手指,抽出了袖角,卻已被她握出褶皺。
不意外見到她眼裡的痛楚,他卻冷硬了心腸,冷冷的盯著她的眼睛,漠然的聲線沒有一絲起伏:
“以後這樣的話莫要在信口胡說,師父就是師父,弟子便是弟子,怎麼可以亂了輩分……”
他伸手輕撫了撫她的髮絲,一如十年前初遇的那一刻,微笑,卻只讓人感到冰冷恐懼。
大手輕柔的捋順她的濃密的黑髮,終見了她眼中的光芒一點點晦暗下去,化作一片死寂的灰燼,他的唇角卻勾起淺淺的笑紋。
十年前他在說謊,此刻他還在說謊,真不知這丫頭怎麼這麼傻,竟由著他騙了這許多年,卻還要彌足深陷……
“你早些睡吧,我去藥廬整理些殘卷。”
衛錦淺笑著推門而出,引入一道寒風夾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