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然立在眼前的錚錚漢子們見此都不由低下了頭,語中晦澀的吐出了這句不忍言卻又不得不言之話。
崔文程卻是彷彿未聽到般,木然地朝著那一處蹣跚而去,眾人見此都不由偏過頭,轉而恭敬地讓出了一條路來,瞬然間,默然躺在那兒的袁氏就這般出現在眼前。
崔文程腳下頓時猶如被釘住了般,臉色慘白而絕望,從前在戰場上足以逼懾叛軍的雙眸此刻已然微微泛熱,漸漸湧起許久未曾覆蓋而來的溼潤,恍然間,模糊了那個熟悉的身影。
“夫人,我們回家了”
男子蒼涼而略微哽咽的聲音緩緩飄蕩在山林之中,在場的所有人都默然了,謝昀定定立在那兒,看著眼前這場突如其來的死別,再也無法挪動步子,只得雙拳緊握,怔然地立在那兒。
衣襬拂過地上的枯葉發出“刺啦刺啦”聲,直至走到袁氏身旁,那個堅毅如山的背影陡然崩塌一般,鬆懈之下,倏地跪倒在地,周圍的驚呼聲並未打擾那個凜然顫抖的背影。
只見崔文程靜靜地伸出雙手,似乎想要去抱住眼前的人,可眼前刺目而鮮豔的血液幾乎充斥了他整個瞳孔,讓他的雙手就那樣僵硬在那兒,再也挪不動半分。
今日上朝之時,尚還笑語溫柔地替他整理朝冠的人,此刻竟就這樣靜靜地躺在那兒,彷彿睡著了一般,原本白皙的臉色在月光下更是慘然發冷,而在袁氏的腦後,便是一處極為尖利的石頭,此刻在月光下,正隱隱泛著猙獰而可怖的血光。
血泊之中,袁氏的衣裙已然被全部浸溼,凝固成了乾涸的血跡,和著汙泥與枯葉,顯得慘淡和蒼涼。
在崔文程的心目中,妻子袁氏是那般端莊的女子,可眼前的一切,卻是將那些端莊的無情地撕碎了一般。
殘忍而冰冷。
崔文程的神情因為悲痛而微微顫動,輕輕探手間,觸碰到袁氏冰冷沒有一絲溫度的手,身子不由猛地一震,低頭間,明明有一滴淚落了下來,卻還是強自扯出一絲溫和,不緊不慢地喚道:“夫人,我來接你了。”
了了一語,彷彿她還在,而眼前的一切不過是個夢境罷了。
在場的人聽之無不動容的垂下頭,竟也眼前一溼。
然而話音落盡,除了夜風蕭瑟吹過山林的聲音,崔文程什麼都沒有聽到,悲愴的氣息從胸腔直直衝了出來,此刻的他再也抑制不住,更無法去麻痺自己,當即痛苦地將袁氏已經僵硬的身子抱在懷中,企望懷中的人能在自己的溫熱中再一次睜開眼睛,與他說一句話。
“為何會這樣,為何會這樣”
感受到袁氏腦後漸漸冰冷的血液一點一點凝在他的掌心,蔓延開來,男子痛苦的咆哮出聲,近乎崩潰一般揚天而泣,手中卻扔是緊緊抱住那個柔弱的身子,絲毫不敢鬆懈,彷彿只要一鬆手,眼前的那個人便會驟然消失,灰飛煙滅。
山林中,淒冷徹骨的涼風越吹越烈,只能看到火把劇烈地搖晃著,落在地上的光芒也隨之縹緲,而在這一刻,那個曾經叱吒戰場,平定叛亂的錚錚男子彷彿一瞬間便蒼老了,鬢邊的髮絲狼狽地散落在耳邊,隱隱的透過光芒,便能看到那一根一根銀色的鬢髮,讓人覺得淒涼難耐。
老驥伏櫪,志在千里。
烈士暮年,壯心不已。
謝昀默默立在崔文程的身後,看著這位老將頹然的背影,耳畔不由久久盤旋著這兩句話,恍然間,彷彿有何人在這山林中低啞而渾厚的哀唱著,讓人更加為之黯然神傷。
而此刻的謝昀不僅為崔文程與袁氏的離別而痛,腦海中更是不由浮起那個與袁氏依稀相像的少女,緊握的雙拳漸漸冰冷,他無法去想象,當她知曉袁氏的離去時,曾經那個清麗而溫柔的笑靨日後可還會在,而那個堅強而篤定的聲音,又是否會如從前那般與他歡笑低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