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弘曆在江南問題上的恐懼,又將滿人被漢化的問題與他作為皇帝的一個更常見的憂慮——行政機構效率下降的問題聯絡在一起。到弘曆統治中期,從他的言論中似乎透出了一種直接的預感:被漢化的滿人與腐敗的漢人官吏正在攜手使大清帝國走上王朝沒落的下坡路。叫魂危機為弘曆同這種焦慮對抗提供了一個內涵豐富的機會與環境。弘曆可以用極為輕蔑的語言為那些威脅到或背叛了滿人文化特性的人打上記號。以此來廓清並捍衛這種文化特性。他也可以揭露江南那些行為醜陋、倒行逆施的精英——亦即南方的妖黨術士,透過對他們的鎮壓來去除江南的墮落腐敗。①但就在這個當口,妖術之風卻正要越出它在江南的發源地,在全國範圍內爆發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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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仍然存在的一個令人難以解釋的問題是,弘曆對於漢文化的“真實”看法究竟是什麼?他是一個熱衷於中國藝術的鑑賞家,是漢文詩詞的多產作家(不管這些詩詞是他本人的作品或是他人的代筆),是浙江式亭臺樓閣的模仿修建者,也是博大精深的中國學術的庇護人。難道對江南的腐化咬牙切齒到這種地步的,就是這同一個弘曆嗎?也許,可以簡單地將這一切歸咎於他的虛偽。但我認為,真正的答案並不在此。弘曆的身份是雙重的:他既以中國的禮儀方式擔當著一個大一統帝國的君主,同時又是一個少數民族征服者集團的首領。這裡可以使人聯想到,當一個美國總統候選人進入白宮後,他便立即會發現,自己必須越出那個使他競選成功的派別的利益,而已“全體人民的總統”的面目出現。而他的言辭變得越來越超脫的時候,他的形象也就越來越顯得常規化了。這是不是意味著弘曆“實際上”是某種人,卻假裝以另一種人的形象出現?或者說,由於擔任皇帝這一角色心理上的需要,他的兩種身份已混合到一起,並已經被吸收為他的自我意識的一部分了呢?當然,因應形勢的需要,他仍可以從策略考慮出發由使用一種語言轉而使用另一種語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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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罪的界定
1768年7月下旬,炎酷的暑熱籠罩著北京城。紫禁城裡,人們開始為一年一度向夏都承德的轉移做準備。在那裡,在長城外曾是滿族人舊日家園的山丘叢林之間,有著一片按照江南——亦即弘曆如同他祖父那樣喜歡出遊的長江下游地區——的風格與神韻巧妙設計而成的園林。在近八千畝的土地上,坐落著富有南方情調的豪華宮殿以及令人賞心悅目的亭臺樓閣,四周是柳樹環繞的幽靜湖泊。它的輪廓設計頗具匠心,未留下絲毫人工斧鑿的痕跡。位於滿洲的這一小小的江南勝景,由弘曆的祖父康熙皇帝於1702年開始建設,並經弘曆之手大大擴充套件而成。在承德度過夏天的幾個月,並不僅僅是為了擺脫北京城惱人的酷熱。透過到這裡來避暑,皇帝也將滿洲貴族們帶回到了自己的舊日家園,召喚他們重上戰馬,統率他們以當年的粗獷形式從事大規模的狩獵與操練活動。整個夏季,生活中的幽雅會在這裡被勇武剛烈所取代;同時,不管多麼短暫,定居生活的積塵也會在這裡被這些征服者抖落於足下。但在這通向北方草原森林的大們口,上層政治活動仍在進行。來自亞洲內陸各藩屬的王公酋長在這裡拜見大清皇帝,重申他們對大清帝國的依附。還是在這裡,弘曆大事鋪張地對於亞洲內陸的喇嘛教信仰予以贊助,而這對於大清帝國控制蒙古與西藏是至關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