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忙”,不復從前的關切開朗,變得沉默寡言。
他坐在家裡的哪個角落,那裡的燈光都彷彿陰暗幾分,看不見的黑霧將他籠罩。
女兒問為什麼很多天沒有看到爸爸,亮子媳婦只是說,忙。爸爸去掙錢了。
亮子媳婦很清楚丈夫的不容易。
她知道,丈夫乾的,是很多人不願意做的搬屍工。
工作越來越難找,老闆們還總是拖著找理由不給,家裡米缸日漸見底,女兒卻越長越大,上學生活都是一筆不小的開支。亮子一夜一夜睡不著覺,為此愁斷了腸,幾天就滿頭花白的蒼老。
正巧那時,同鄉的一個叔伯說,缺搬屍工,問亮子敢不敢幹。
那些拿著錢喝茶的大人們,是不會幹這種髒活晦氣活的,倒是正好讓他們這些人撿了寶。
搬一天,就有一千塊。多的時候,或是遇到了連環車禍、巨人觀腐屍這種血糊糊滿地腸子碎肉的,抑或是兇殺案這種不吉利的,人家還要多給他們幾百塊,偶爾遇到那些大學生嬌貴出身的,還會不好意思的向他們道歉,給他們塞菸酒和吃食。
唯一的問題,就是晦氣。
國人總是忌諱死亡,不願提及死亡和衰老,似乎這是丟臉的事。只有青春貌美富有的人,才配好好活著。
對於他們這些整天近距離與屍體打交道的,就更是避之唯恐不及,覺得他們身上都沾染了屍臭,說不定會有鬼魂跟他們回家,害死周圍的人。
同鄉的叔伯也說了,這活兒,沒想象中那麼好乾。
要是醫院或者家裡搬出來的,倒還好,屍體乾爽又整潔,有的家裡孩子孝順的,早早就給老人換好了裝老衣服。他們這些搬屍工,只要抬下去就行。
可,哪有那麼多死得舒服的人呢?
有的從河底撈起來,有的在下水道里,行李箱裡。
有的被發現時已經爛成了一團蒼蠅飛舞的肉泥,到處翻湧著蛆蟲,蒼蠅落在眼球上爬來爬去的啃噬皮肉,老鼠和蛇會鑽進死者的肚子。
說不定一抬起來就有腸子心肺碎塊連同蛇蟲鼠蟻掉下來,砸在腳邊,倉惶逃竄離開。
聽說的死亡,和直面慘烈噁心死亡場景的衝擊力,根本不是一回事。
亮子剛開始信心滿滿的拍胸脯說只要給錢自己什麼都能幹,但第一天上工,還是沒忍住衝出去吐得胃酸都出來了。
他耽誤了時間,工頭很不高興,家屬和殯儀館的人也連聲怒罵指責他對死者不敬。
亮子不得不強忍著噁心,點頭哈腰給工頭送菸酒塞紅包,說自己肯定沒問題,再給一次機會。
這才保住這份工作。
可亮子媳婦知道,亮子足足吐了兩三個月,才終於習慣起來。
那幾個月間,亮子每天都是從噩夢中驚出一身冷汗,哭著喊著醒來,瑟瑟發抖如同無助孩童。
她只能一遍又一遍安慰他,說,想想孩子,孩子需要學費,需要得到不同於村裡小學的良好教育。他們苦著,可等他們的孩子長大,就可以像那些他們在街上看到的人一樣,光鮮亮麗,大方得體的行走。
亮子和媳婦都是村裡小學的,他們很知道,自己的童年小夥伴大多都讀到二三年級學會寫自己的名字就不讀了,一群群整日遊走在村子裡,有的還知道幫家裡乾點農活,有的踹門大罵老不死的拿錢給我上網咖。
等大一點,有的在家門口蹲著,對著手機嘻嘻哈哈,十四五歲生孩子,有的會出去打工,學美容美髮,學焊接做工。
等生的孩子長大,也會重複父輩的經過,再生孩子,再重複……
亮子媳婦因為不想讓自己的孩子重複那樣的生活,才逃離村子,出來做工掙錢。
她希望自己的孩子可以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