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多啊,我就喜歡人多。人多,集市熱鬧,姑娘好看。要是在戰場上就更好了,這樣斧頭排頭砍過去,一落一大片,比較方便。”
“那些人後來都去九黎了麼?”
刑天愣了一下,搖搖頭,“我忘記了。”
“大家春天都喜歡出來踏青麼?好像大王不許的。”
“是啊,都出來踏青,四處都是人,可熱鬧了。那時候大家還打架,就為了找一個背陰的地方種山葵花,我小時候就沒人打得過我,那時候我還不是神將……”
“為什麼種山葵花呢?”
“是很多無聊的小女孩弄出來的,她們說山葵花表示喜歡她的人一生會只喜歡一個人,因為山葵花只開一次。”刑天聳了聳肩膀。
“不是吧?別以為我沒知識,山葵花一年開很多次的。”
“除了第一次,其他都沒有蕊,花沒有蕊,就像人沒有心。”刑天說,“那些小女孩都這麼說。”
蚩尤跑去遠處,摘了一朵山葵,卻是有蕊的。
“還是第一次開花吧?下一次就沒有心了。”刑天說,“只有第一次,是有心的。”
蚩尤把山葵扔在了地上,默默地灑了一把土在上面,“花真奇怪,既然都沒有心了,為什麼還開花呢?”
“以前,”刑天呆呆地看著遠處,“也有很多女孩來這裡埋山葵花,可是她們埋的都是有心的,她們傷了心,就把心埋了。”
“埋了?”蚩尤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哆嗦。
“埋了。”刑天拍了拍自己的心口。
刑天從懷裡拿出一個陶罐,開始喝酒。直到喝空了,他依然重複著喝酒的動作。蚩尤將一把又一把的黃土灑在山葵花上,他想十七年前神農部那些埋山葵的女子們,她們是不是流淚?為什麼傷心?十七年前,曾有一個豔絕天下的女人在這裡寂寞地哭泣麼?
他想其實刑天話裡話外都指向某一個女人,而那個女人已經死了,她是誰?
當沙土即將埋盡那朵花的時候,刑天忽然又重複了一次,“十七年了……”
忽如其來的恐懼包圍了蚩尤。刑天那句話完全是一種壓在胸膛裡的呻吟,蚩尤甚至不敢肯定那句話是不是人說的。他的目光停在了刑天的臉上,一種奇怪的感覺把他拉到十七年前,去設想十七年前一個絕豔女子身邊的刑天,他說,“十七年前,你……”
到底什麼事情把刑天的記憶釘死在十七年前了?
刑天忽然跳了起來,瞪著血紅的眼睛對蚩尤大喊:“我忘記了,我什麼都不知道,什麼十七年前?”
而後這個魁梧的大漢跪倒在地上,用手刨著地面,他一邊毫無目的地用十指抓起泥土,一邊低聲吼叫,“都埋了,都埋了,十七年了,什麼都埋了,什麼都埋了!”
他瞪著發紅的眼睛看蚩尤,“少君,想知道十七年前這裡是什麼樣子麼?那你就挖吧,都埋了,都被埋在這裡了!就在你腳下!”
刑天將大把的土灑向了天空,直到地下出現了個一人大小的坑。這時候瘋狂的刑天忽然又平靜下來,他擺了一個喝酒的姿勢,坐在土坑裡,“人埋了,還能挖出來,心埋了,什麼都沒有了。”
“我砍下紅日的頭是因為我討厭這種做事只憑一腔熱血的小傢伙,”刑天說著看了蚩尤一眼,帶著嘲諷,“他們會讓所有人跟他們一起死掉,所以不如我先殺了他們。你知道我為什麼和你合得來麼?因為你沒熱血,是個懦弱的兔子。”
蚩尤一步一步地退後,而後驚恐地跑向了槐樹下,刑天已經完全不可理喻了。不知道什麼事情讓這個傢伙忽然發了瘋。
炎帝睜開了眼睛,輕輕搖頭,“蚩尤,不要怪刑天,他不是故意要嚇你的。你該原諒一個本應該死在十七年前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