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快……給我看看!」
老人平靜的聲音裡夾雜著幾分顫抖,枯瘦的手顫抖地伸向食盒,嘴唇微微抖著。
「勛兒,拿出來給太爺爺看看。」
王楊勛長這麼大第一次見老人這般不受控制的激動。而他在看到老人的反應後後知後覺地發現,王睿寧說得很可能就是真的!
他的腦袋「嗡」的一聲炸響,為自己先前的魯莽後悔不迭。可話既然已經放出去了,若是再收回來,恐怕對老人才是巨大的打擊吧。
只能希望,就是那盤香辣田螺吧。
王睿寧扶著老人在石桌上坐下,王楊勛拎著食盒放在桌子上。
這會子,老人和王睿寧皆一瞬不瞬地盯著他手上的動作,他暗著嚥了口唾沫,硬著頭皮揭開食盒,從中取出那份香辣田螺。
淺褐色田螺在紅眼亮麗的辣椒中乖順地躺著,其上點綴著的翠綠香菜葉為這盆田螺增添了幾許亮色,顯得與眾不動。
老人看到田螺被端出的那一剎那,聞著那股略有些熟悉的香味,萬千往事竟一時湧上心頭,裝滿世事滄桑的眼睛泛了紅,額頭縱橫的溝壑似乎愈加深刻了幾分。
他小心翼翼地準伸手去拿,王楊勛飛快道:「太爺爺等等,我去拿筷子。」
「不必,用手就行。」
老人竭力壓抑著激動的情緒,伸手拿了一個田螺極其緩慢且小心地放進嘴裡。
又麻又辣的味道重裹挾著河流中特有的清冽,在田螺一入口時呼嘯而至。老人輕輕地舔舐著田螺外殼的湯汁,待湯汁被他吸吮乾淨後,用食盒旁邊的小竹籤輕輕一挑,將鮮嫩的螺肉從中挑了出來,緩緩吃起來。螺肉滑嫩,基本不用怎麼嚼,就滑進肚中。
一個田螺吃完,老人布滿滄桑的臉上竟是老淚縱橫。
王睿寧「騰」地一聲站起來,擔心地問:「爺爺,這……?」
老人擺擺手道:「明和,坐下,不礙的。我是想起了往事。」
他胡亂抹了把眼淚,復又吃起田螺。
他吃得非常小心緩慢,每一個都是他極其珍視的寶貝一般,偶爾還會透過田螺沉思片刻,好像透過田螺在看旁的什麼。
旁人吃田螺,吃的是這股子麻辣爽感,越吃速度越快,追求味蕾的快意。
而他吃的是田螺,更像是品的回憶,一個又一個小心緩慢,視之極重。
許閒香做的田螺油重味厚,王睿寧怕老人只吃田螺第二日胃裡不適,叫僕從取了江南春配著吃。
於是,老人一口酒一個田螺地吃著,王睿寧和王楊勛一旁在陪。王睿寧還好,口腹之慾並未那般重,如今更不會和爺爺搶吃食。可王楊勛就十分難熬了,聞著香看人吃著也香,自己卻吃不上,抓心撓肺地難受。
「別看著了,一起吧。」老人道。
王睿寧拒絕道:「爺爺不用了,您吃就行。」
「這田螺的精髓就是幾個人一起嗦螺肉,別愣著了。」
老人既然發了話,他們二人只好半推半就地跟著吃了。
田螺一入口,二人驀地睜大眼睛。
原來,比燒烤還銷魂!
王睿寧吃得矜持,嗦螺肉也小心謹慎的。而王楊勛就放飛自我了,嗦田螺嗦得「嘶嘶」作響,惹得王睿寧暗地裡瞪了他好幾眼,讓他注意著點。
老人倒顯得隨意很多,反而很贊同王楊勛嗦螺肉的行為。是以,因著王楊勛的加入,老人臉上悲憫肅穆的表情漸漸淡了,被一種得償所願的欣喜所代替。
田螺吃完,小酒喝罷,老人擦了擦唇角留下的湯汁,對王睿寧道:「明和,我想見一見做這道菜的人。」
他知道應該不會是昔日老友,可還是忍不住想見一見,好叫他真的死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