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是已到了說親年紀的姐姐能添點才名以得一門好親,既能讓姐妹有靠也能為父親來日洗冤賺來助力。
可後來一切卻都離了母女事先的預計。被捧成“京都梅仙”的婁巧英是盡有青年俊彥求親上門。但何氏的擇婿打算卻一再受了天香苑和何立的打壓,即便何氏身死也沒攔住守孝期滿的婁巧英被送進了深宮。婁嫻英一直住在何家,也受天香苑調訓,只是從幼年起就表現一向平庸的她並不得重視。直到蕭澤入京,才認舅為父,被送進了景國公府充數。
“孃親臨死曾言是身死是受了何立所迫。也交待自己不能再復阿姐老路……只是要從天香苑脫身而出再接出阿姐,能辦得到嗎?”,何嫻英暗自捫心自問,目光呆呆地定在了周曼雲執卷的玉指之上。
按著原本的計劃,何嫻英是想舍了身子丟了麵皮換得蕭澤的一時眷顧。只要能將巧英接出宮就好,而其後是在蕭家後院裡混過一生還是會男主人打發給軍卒小廝也無所謂。但是眼前這個六奶奶將自己挑到身邊,卻是將何嫻英那點子想頭掐掉了。
不管怎樣,她都是做過六奶奶貼身婢女的人,雖然時日尚短。按著大宅門裡的規矩,除非六奶奶主動地再把她送回給蕭澤,否則兄弟情深的蕭世子又怎會犯忌諱收用弟婦的身邊人。
而且這個姓周的女人認識婁嫻英,但在婁嫻英已然蒼白的童年記憶裡卻沒有任何印象!她的年紀應當與自己同年或是相差不多……自認靈智晚開的何嫻英越發努力認真地回憶了幼時玩伴,抬起的素手輕輕地摁了摁發疼的額角。
“嫻英!”,一聲帶著幾分愛嬌的輕喚,玉手懶垂,一卷泛黃的書冊遞到了急應而來的何嫻英眼皮子下。
“我眼困!你坐到我身邊幫我讀完這個故事吧!”,曼雲笑意盈盈地抬眼相看。原本還遠遠有人暗中探看的小亭顯然漸已風景乏味得讓人失了胃口,只有還在亭子頂上的躥來躥去的紫晶正時不時地用毛茸尾巴拍打著青瓦,撲撲作響。
“婢子遵命!”,何嫻英恭順地接過書冊,看清墨字婉約一笑,“原來奶奶在看前朝話本故事,要奴婢讀的可是這篇‘流紅記’?”
周曼雲手撐著下巴,微閉上眼簾,點了點頭。
清雅的女聲得了肯定,立時隨著沙沙的翻頁聲響了起來,“時已深秋,夕陽殘照,秋風蕭瑟,落葉紛飛……於書生於御河岸邊正撩水洗手,見水面紅葉隱題墨跡……紅葉上面正題詩四句‘流水何太急,深宮盡日閒。殷勤謝紅葉。好去到人間。’……”
好去人間?孃親的臨終心願不也是要讓姐姐從那深深宮闕中走回到人間?書方唸了一半,讀書的麗人反倒嘴裡噙著字句冗自呆呆地痴了,眼底隱有淚珠輕轉。
“人世古今同。想來千百年來,所有困在深深宮闕中的女子看著韶華流水,都會有同樣的感慨吧?”,曼雲猶自闔著眼簾。低語喃喃,自說自話。
靜待了好一會兒,何嫻英緩緩地伸手合住了卷頁,啞聲道:“奶奶,曾言及童年有舊識與奴婢同名,不知其人現在何處?又或者,六奶奶能不能……”,如果真有所謂的童年舊緣,她是不是也能將殘存的一點希望放在了這位從未在人前揭破過出身的六奶奶身上?
當年豐津周家遇匪。婁倫應當也是幫兇之一。前事即便自己不計,但說得太清太明,反倒會讓已然動搖的何嫻英心生了抗性。送上門的援手向來不值錢,反倒不如索性神秘到底……
周曼雲心念一轉,輕嘆了口氣道:“故事裡韓侍書流葉御河,賭得不過是上天恩遇。佛家有言:因緣合則萬物生,因緣離則萬物死。世間一切無非緣盡離散,有緣相聚。送到眼前的緣份同樣也是稍縱即逝。能不能捉得住,賭得對卻得由了己心。所謂自助天助應當也是如此道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