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審琦卻道:“正是因為火燒眉毛,所以才該用險啊!元帥,當初你在燈下谷時、在怛羅斯時、在疏勒時、在龜茲時、在沙州時,也曾啟用過歸順不久的西域胡人吧?別的不說,那疏勒突圍一戰,元帥便啟用了薛復將軍那些人後來便是汗血騎兵團的班底吧?”
張邁搖頭笑道:“薛復之忠勇,豈是秦西兵將可比?”
安審琦道:“薛復將軍號稱大唐公主後裔,其實血脈已經淺遠,容貌言語,更近於胡!至於他麾下的兵將,現在自然都唐言漢語了,可是問一聲元帥:當初在疏勒的時候,這些人到底更像胡人,還是更像漢人?”
張邁一時沉吟下來。安審琦又道:“元帥你在西域時,對胡人尚有如此心胸,如今來到了長安附近,在這周秦漢唐四代龍興之地,對著自己同胞同族,卻是如此的猜忌元帥,為什麼你對秦西軍民這麼沒有信心?是否在你心目之中,其實已經不當自己是中華之人了?已經將中原軍民視為外人了?若是這樣,那中原士人‘安西舊種就在域外早已胡化’的疑心,就不是空穴來風了!”
張邁被他這話說得心中一陣惶然,要想開聲怒喝安審琦,但轉念一想,安審琦的責備卻不是沒有道理!
自古民族之隔閡與融匯,從來都不是單方面的,若是雙方互相猜忌,同族也會分裂,若是雙方彼此相親,異族也能合一!張邁暗想這段時間來自己對秦西兵將,確實未能完全放開心胸,總覺得他們剛剛來歸,必有異心,自己既不能信任他們,如何能讓他們來信任自己?
他暗想:“不止是秦西十餘州,就連對張希崇我心中何曾不是存了個彼此內外的念頭?因為我內心其實未將朔方一系當自己人看待,所以便存了安撫他們的想法,為什麼要安撫?就是怕他們叛變!為什麼怕他們叛變?實在還是未將他們當做自己人!像薛復、楊易他們,我就算打亂他們的兵將編制,又何曾會擔心他們因此怨我?如此說來,不止是四隘之失,黃河失防也是我的責任!張希崇留下來的力量我未能善用,因此讓契丹人輕易渡過黃河!秦西諸州的力量我未能善用,所以這十餘州邊軍非但不能成為我的助力,我反而要花費偌大心力去提防他們!”
他想到這裡,看看安審琦還在看著自己,猛地將刀丟掉,下床來道:“將軍責備的是!張邁受教了!”說著一跪。
嚇得安審琦連忙跪倒道:“末將不敢當!”
張邁道:“我不是跪你,我是跪我所愧對的秦地兵將!”
他這幾句話說的誠心誠意,安審琦剛才實際上是豁出去了,卻萬料不到張邁竟然會如此鄭重悔過,心想:“怪不得他能橫掃萬里!一覺察自己有過,竟然會對我這個降將下跪,這等胸懷氣魄,什麼李從珂、石敬瑭,都不可能有!”
一股知遇之感湧起,不覺得胸口一熱,頓首道:“元帥言重了。其實當初剛剛歸降時,我們這些人也不是全無二心,元帥的處置並未有錯。只是經過這些日子親炙元帥之恩威,秦地軍民確實已經歸心!萬望元帥勿疑!這次雖有危機,卻也正好藉著這次危機,讓我等顯顯身手,叫秦西男兒英雄有用武之地也!”
張邁道:“安將軍願意為大唐出戰,替我大唐破敵麼?”
安審琦道:“若元帥信得過,刀山火海,萬死不辭!”
張邁大喜,拉著安審琦起身道:“我此次出兵,為的是驅胡虜、定江山!你說的沒錯,這裡是周秦漢唐四代龍興之地,我相信秦地男兒定然都有一腔熱血者,一定能夠與我同心破敵!”
第一九九章 留給我一個完整的長安
張邁所惦念的那大將正是劉知遠,他以奇謀襲渡渭水,擊退來犯兵將,跟著奪取牧場,組成騎兵,這時安申、馬旭聯兵趕來,劉知遠卻已經穩住了陣腳,放火燒了牧場,背火而戰,全軍上下士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