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直不知如何面對她。面對她這樣的平靜。我滿心翻湧,想跑開,又想大哭一場。
她也不以為杵,自己向裡屋走去,這時候相國與夫人已都被驚動了,雙雙起來站在門口,晴初這樣的從天而降,委實使人不知如何反應,也不知當哭當笑,晴初向他二老行了禮,然後說,日間聽說了龐府那邊帶的話兒,便無論如何也不能再在孃家住下去,因此深夜趕回,累得二老擔心,實在不該。
她一番話斯斯文文,條理分明,相國愕然中尚不知反應,夫人只是淚流不住,旁邊的五夫人反應快,忙說,“回來就好哇!只可惜元澤……唉,命啊,任你王侯將相,若是男人……唉,總是女人苦哇……”
晴初不再跟他們多說,她走向床邊。
公子似睡非睡的靠著,他整個人看上去似乎縮小了一圈,一個丫鬟正替他抹身子,他體內放出來的血,早已被銅盆接走,他靜靜的躺著,平靜的一無生氣。
晴初坐下來,旁人也都靜了,公子緩緩睜開了眼,搖曳的燭火下,瞧著晴初。
二人都不說話,半晌,相視一笑。公子一隻胳膊撐住,似乎欠起身,他身子綿軟的抽走了骨頭一般,幾番使力也坐不起來,晴初將他按住,替腦後的墊枕扶了一扶,
“這回,可不敢逞強了吧?”
她語調輕鬆戲謔,像指責偷溜出去玩的大孩子。公子默然瞧她半晌,也一笑,
“要逞強,也要有命逞啊。”
夫人拽一拽五夫人,梓博拽一拽蔡卞,小么兒對其餘的丫鬟們打著手勢,大家全都退了出去,相國也乖乖的跟出去。我留在最後一個走,替他們掩上了門。
重新進食的公子住進了霽月樓,他溫和寧靜,長日不語,誰也不知道他想什麼,他不再看那些卷宗檔案,不題詩不作畫,他甚至不去半山園看花,他只坐在那裡,不拘哪一處,丫鬟扶他坐哪裡他便坐哪裡,一坐就是半日,無聲無息。
春日裡陽光輕盈如蟬翼,風聲裡隱隱有孩子的笑聲。公子側耳聽著,晴初已出現在面前。
兩人成親兩年,終於有了這一段朝夕相伴的日子。公子進出需人攙扶,晴初手託在他腋下,輕手輕腳的攙著,兩人有時在樹下對弈一局,公子往往下不到半局,便意興蕭索,晴初便自己收拾棋盤。有時靜生將時鮮的花果捧來,墨煙擺上筆墨,公子只看一看,甚少動手。更多的時候他們對坐著,晴初手上編織著小小白花,自敏兒死後她這個習慣從未變過。公子有時看著她做,有時跟她一起做,但他手指失去靈活,花瓣總是絞不成圓,晴初便從他手中接過,細細的修剪。公子定定的看著滿桌白花,看久了,便淚溼眼睫,晴初拿自己的帕子給他揩著。
我手中的花剪落下,修剪下來的樹枝零零落落散了一地。我忽然覺得我從沒有這樣多餘,這兩人都不再需要我。我這樣在他二人旁邊立著,是伺候還是陪伴?都不像。這一個下午又已過去,斜陽無言的將影子一直拉到紫藤下。
我去將院門關上,是否,到了該走的時候?我看著她們回房,春天的月夜,處處都是湧動的花香,溼潤的暖氣流,已帶來初夏的氣息。晴初房裡微弱的錚錚聲傳來,是她在為公子撫琴?
我絕望的將臉埋進手心,知道我終究走不了。這兩人已是我天平的兩頭,我難分輕重,只有獻上自己。
晴初輕輕的下了樓,她只披著一件單衣,走來我的身邊,將我手中的竹葉接過去,放在自己唇邊,吹了一響。
“今天去兩生園看了看,海棠打了新花苞,看來這一兩日就會開。”
“你怎麼不睡?”我問她。
“你怎麼不睡?”她反問我。
我們都不講話了,她將身周的裙子鋪平整。似乎有一縷笛音,自湖對面傳來,我們靜靜聽著。從她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