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四樓他們在一扇低矮的門前停了下來。將軍顯然有些畏怯,便把公爵往前推。
“我就留在這裡,”他嘟噥說,“我想來個出其不意……”
科利亞第一個走了進去。一個40歲左右、濃裝豔抹的女人,穿著便鞋和短祆,頭髮編成辮子,從門裡向外張望了一下,這“出其不意”便始料不及地破產了。她一見將軍,立即就大叫起來:
“這正是他,這個卑賤和惡毒的人,我的心預料的正是這樣!”
“進去吧,這沒什麼,”將軍對公爵嘟噥說,一邊依然像無辜似的訕笑著。
但並非是沒什麼,經過幽暗低矮的前室,他們剛一走進擺著六張騰椅和兩張小牌桌的廳屋,女主人馬上就用做作的哭腔和平常的聲調繼續責罵著:
“你真不要臉,真不要臉,你是我家的野蠻人和霸主,野蠻人和暴徒:你把我所有的全都搶劫光,吸乾了汁水,這還不滿足!我要忍受你到什麼時候,你這個不要臉和無恥的人!”
“瑪爾法·鮑裡索夫娜,瑪爾法·鮑裡索夫娜!這位是……梅什金公爵。伊沃爾金將軍和梅什金公爵,”戰佔兢兢和不知所措的將軍喃喃說。
“您相信不,”大尉夫人突然朝公爵說,“您相信不,這個不要臉的人連我這些孤苦伶仃的孩子也不饒過!全都要搶,全都要偷,全都要賣,全都要當,什麼都不留下。叫我拿你這些借據怎麼辦呀,你這個狡猾的沒良心的人?你回答,老滑頭,你回答我,你這顆貪得無厭的心:拿什麼,我拿什麼來養活我這些孤苦無依的孩子?瞧你喝得醉醺醺,站也站不穩……什麼地方我得罪了上帝,你這個可惡而荒唐的滑頭,回答呀?”
但是將軍卻顧不上這些。
“瑪爾法·鮑裡索夫娜,25盧布……這是我能給你的全部數額了,是一位無比高尚的朋友提供的幫助。公爵!我真是大大地錯了!生活。……就是這樣……現在……對不起,我很虛,”將軍站在房間中央,朝四面八方連連鞠躬,繼續說,“我沒有力氣,對不起!列諾奇卡!拿枕頭來……親愛的!”
列諾諾卡,一個8歲的小姑娘,馬上跑去取枕頭了,並將它放在漆布面的又硬又破的沙發上。將軍坐到它上面,本還打算說許多話,但一碰到沙發,馬上就歪向一側,朝向牆壁,酣然入睡,做他的君子夢了。瑪爾法·鮑裡索夫娜客氣而又悽苦地給公爵指了指在小牌桌旁的一張椅子,自己則在對面坐下,一隻手撐著右臉頰,一邊望著公爵,一邊開始默默地嘆息。三個小孩(兩女一男,其中列諾奇卡最大)走近桌子,三人全都把手放到桌子上,並且都凝神打量著公爵。科利亞從另一個房間裡出來了。
“我很高興在這裡遇見您,科利亞,”公爵對他說,“您是否能幫我個忙?我一定得去納斯塔西婭·費利帕夫娜那裡。我剛才請求阿爾達利翁·亞歷山德羅維奇,但他現在睡著了。您送我去吧,因為我既不知道街道,也不知道路名。不過有一個地址:大劇院附近,梅托夫佐娃的樓房裡。”
“納斯塔西婭·費利帕夫娜?她可從來也不住在大劇院附近,如果您想知道的話,父親也從來沒有到過她家裡;真奇怪,你居然還期望從他那裡得到什麼幫助。納斯塔西婭·費利帕夫娜住在弗拉基米爾街附近,靠近五角地,這兒去近得多。您現在就去嗎?現在9點半。好吧,我送您到那裡。”
公爵和科利亞馬上就走了出來。唉!公爵沒有錢僱馬車,只得步行了去。“我本想介紹您跟伊波利特認識,”科利亞說,“他是穿短襖的上尉夫人的大兒子,在另一個房間;他身體不好,今天整天都躺著。但他是個很怪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