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人要了清水來,待他解了衣,露出傷口來,拿溼布緩緩地地為他擦洗傷口,然後敷藥,包紮,柔白的手指依舊靈活而輕巧地在楊定的肌膚上動作著,一如在淮北時,她許多次為重傷的楊定清洗包紮。
楊定開始只默然地盯著為自己包紮的雙手,不知什麼時候,漸漸投向了碧落濃黑的頭髮,淨白的面頰,和那雙他似乎早就能看透,卻一次次不由自主沉溺的黑眸。
他的鼻子一陣發酸,一直酸澀到心間,才回過神來。
他感覺自己像是好容易從蛛網中掙開,逃得生天重獲自由的昆蟲,忽然又被蛛網上閃耀著的纏綿亮光引住,又想飛撲過去,不知畏懼,捨生忘死。
畫堂春 虛名毀卻梨花夢(一)〖實體結局篇〗
他心底苦笑了一下,一待碧落包紮完,立刻抽回腳,自己取了那乾淨衣裳更換著。
碧落低頭見席上的華鋌劍,杏黃的劍穗已經被血漬浸透,暗黑汙濁一片,不由攥住自己袖中的佛手劍穗,好久,她終於鼓足勇氣,將劍穗取出,託在手中,輕輕道:“楊定,我幫你換一隻劍穗,好麼?”
盯住碧落手中那枚劍穗,楊定驀然失色,雙眼迷離了奇怪的憤怒和痛楚,卻決然道:“不用。我現在用的劍穗很好!”
他說著,顧不得扣好衣帶,便拎起自己的髒衣和華鋌劍,迅速奔出車廂。
黑漆簾一開一闔際,簾上所繪的粉蓮搖曳著,如美麗溫柔的仕女在盈盈笑著,卻被黑漆的背景襯出幾分愁意。
那種帶愁的笑意罅隙中,傳來楊定冷漠僵硬的話語:“碧落,你真的很……惡毒!”
惡毒?
楊定說,她惡毒?一
碧落全身都僵住了。
線條流暢的荷葉下,一對魚兒正自在遊著,侷促在蓮下的方寸之間,不知疲倦著地保持著最快樂的姿態,兩串水泡輕盈地向上飄著,像是誰正在用清甜不知愁的嗓音唱著幸福的歌謠:“江南可採蓮,蓮葉何田田。魚戲蓮葉間……”
盯著美麗的漆畫,碧落想笑,卻哭了起來,緊緊抱著雙膝。
原以為至少還有人願意在她最孤單時伸出一隻溫暖的手,原來連那點溫暖,也早已是自己的一點痴想。
不論是愛情,還是友情,甚至親情,她都已失去。
她只是孤零零的一個,默默守著腹中艱難成長起來的小小生命,孤零零地過著,飄泊無依。
寂寞相隨,孤獨相伴。耀不亮的黑夜,驅不走的寒冷。
自此以後,楊定再也沒有過來和碧落說過一句話,倒是他的親衛,有時會過來問她寒溫飢飽,並再三叮囑著趕車的兵丁穩些駕駛,寧可慢些。
直到回了長安,到軍營中將兵馬交割給偏將軍楊盛,楊定方才帶了幾個親衛,伴在碧落車旁回府。
楊盛笑道:“定哥,你是該快回去瞧瞧,這次出去得久了,秦韻天天纏了我問你訊息呢,我瞧著都瘦了一圈了。”
楊定只笑笑,並不理會。
碧落雖是納悶,但見楊定只是淡淡的,遂也淡淡的,並不追問,直到馬車在一處高門宅第前停下,楊定站在一側等侯她時,她盯著鎏金的“楊府”匾額,才忍不住問道:“你……不住原來地方了?”
楊定伸手,在她跨下車來時握住她手臂扶了一把,隨即鬆開,領了她踏入府中,才道:“那裡……太冷清了,還是家裡暖和,所以夏天時就搬回來了。”
夏天……搬回暖和的家中?
碧落一怔,卻見楊定步伐越跨越大,行走得甚急,自己小步緊走,竟然有些跟不上,也顧不得細看府中情形,只約略感覺,楊府之富麗,並不在當世任何權貴之下,而佈局的華美大氣,也在不經意間流露著屬於王者的尊貴和典雅。
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