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有沒有結果子。
後來學會走路以後,就自個兒搬了個小馬紮,放在樹旁。
一個人安靜地坐在小馬紮上,含著指頭眼巴巴地往細細的樹枝上看。
每當有人路過問我在幹什麼,我就回答說看枇杷。
時間長了,大家都傳言我爹孃生了呆娃子,一天到晚就知道看院子裡的那棵小樹杈子,也不知道和其他孩子一起去玩。
偶爾有鄰村的來串門,路過我家門口看見籬笆牆裡的一人一樹。
便有我們村子裡的人主動開口解釋,他是在看枇杷呢。
久而久之,村裡人就漸漸開始用枇杷樹下的來指代我,後來嫌麻煩就直接簡化成了枇杷。
連帶著爹孃也開始這麼喚我。
“枇杷,你怎麼想的?”
爹啞著嗓子的問話將我從過去的回憶中喚醒。
我瞅瞅那棵樹,又瞅瞅神色哀愁的孃親,最後才又將視線挪回到爹的臉上,與他對視。
男子厚黑的面龐灰撲撲的,像是蒙著層洗不去的黃土。
我知道那其實不是真的黃土,而是一種土色。
在這個村子裡,幾乎人人如此,或多或少,或輕或重。
我已經記不得上一次吃飽飯是什麼時候了。
我說:“爹,我想試試。分開吃飯總比一家人一起餓死的好。”
孃親聽到我的話,先是有些不可置信想要起身阻止些什麼,可是聽到後半句,又像是陡然被抽乾了力氣一般的,捂住臉哀哀地哭泣起來。
我沒有哭。
我小的時候,每每難過流眼淚都是孃親拍著我的背安慰我。
現在時候到了,該是我來為孃親做些什麼了。就是不知道,我這個樣子,那些人牙子看不看得上。
事實證明,我確實沒有多慮。
那群人裡的領頭的那個看見我弱不禁風的瘦小模樣,顯然不是特別滿意。但是上上下下檢查了我一番,確認了沒有什麼毛病,又看在我表現得異常乖巧的份上,最後還是點頭收下了這件貨品。
看到領頭的人牙子交到爹手中的銅錢,與楊二伯家收到的並無什麼不同時,我這才卸下了那顆惴惴不安的心。
之前還擔心,對方會因為我糟糕的模樣,剋扣本該交到爹孃手中的銅板。
這樣就好,這樣我就放心了。
離開院子前,我最後看了眼角落裡的那顆枇杷樹。
我是看著它一年年長起來的,雖然大家都叫它枇杷樹,從前的我卻一次都沒有見過上頭結出枇杷,更不用說吃了。
原本以為這輩子見不到它結果了。
可是,此刻隔著這個我從小長到大的小小院子,我卻分明望見了那繁茂的枝葉間晃動著的小小青影。
“枇杷。”我禁不住脫口而出。
,!
聲音太輕,沒有人注意到我說了什麼,除了孃親,她順著我的視線看過去,接著似乎也是一愣。
爹那邊默默地接過了那串銅錢,沒有多看第二眼。
我就說嘛,攏共幾個子,看一遍也就清楚了,根本不需要像楊二伯那樣翻來覆去地數,數來數去也不見得多出個一枚兩枚。
爹一定也是這麼想的。
我們不愧是父子,所以想到了一處去。
我對爹孃說,我走了。
但是沒有說再見。
因為我也不知道到底還能不能再見。辦不到的事情就不要輕易說出口,這是娘從小教我的道理,我記得很清楚。
人牙子是開船過來的。
我被領到船邊的時候,細丫頭還在哭,只是哭聲小了,只有兩個瘦瘦的肩膀頭子一下下地抽動著,像是委屈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