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上還有幾個不認識的孩子,應該是從別處帶來的。
要開船的時候,岸上遠遠地忽然跑過來一個人,竟然是我娘。
我娘急匆匆地奔過來,頭髮都從包頭巾裡散落出來,垂在同樣灰撲撲的臉上,既狼狽又好看。
我從來都覺得,孃親是這個世界上最美的女人。
與相貌無關。
“枇杷。”孃親用因為奔跑而微微發顫的聲音說道,一邊從捧起的衣兜裡摸出三枚青色的果子。
是我剛才在枇杷樹上看到的那種果子。
“枇杷。”孃親又重複了一遍,然後飛快地將果子塞進了我的手裡,用力地攥了攥。
我一時恍惚,竟有些分不清娘口中剛才喚的,究竟是我,還是我手中的果子。
尚未成熟的果實攥在掌心,猶如三顆光滑的卵石,親密無間地湊在一處。
湊近了才能依稀聞到很淡很淡的香氣,透著點類似青草汁液的酸澀。
船很快駛離岸邊,孃親的身影卻一直立在岸邊沒有離開,變得越來越小,直至變成記憶中一抹模糊的殘影。
我叫枇杷。
包括爹孃在內的所有村裡人也都叫我枇杷。
但我其實還有別的名字。據說還是當年,我剛出生的時候,孃親特意託了相熟的小姐妹,請求遠在外縣當教書先生的表哥幫著取的名。
只是枇杷枇杷地叫得久了,便不再有人想起那個名字。
於是,連我自己都忘了。
這一年我九歲,擠在幾乎陌生的一群人中間,隨著船隻在水上悠悠的晃著,不知道自己會去哪兒,也不知道自己回不回得來。
但我依舊很高興。我走了,家裡非但平白多了一串銅錢,還憑空少了一張吃飯的嘴,爹孃的日子一定會好過許多。
除此之外,我還第一次看到了真正的枇杷。小小的不起眼的樣子,與我還真有幾分的相似。
我想著要把東西收起來藏好,留著當個念想。以後想爹孃的時候,就拿出來看看。
可惜,船開到半路上,就全沒了。
我還因此生平第一次地捱了外人的揍。
很痛,痛的想死。
但我知道我不能死,因為我不想成為死去的李嬸兒的那個樣子,更因為我不能讓人牙子找到由頭把已經給了爹孃的銅錢再給要回去。
後來,不能死的理由又多了一條。
我想好好長大,並且期待著,未來能夠變成蘭公子口中很好很厲害的人。雖然希望渺茫,但我想試試。
可是為什麼……
每當我覺得事情已經開始向好的方向發展的時候,黎宵就會像現在這樣,懷抱著滿滿的惡意,突然出現在我的眼前。
:()白月光的白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