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說謝謝啊。
黎宵有些沒想到,轉念一想,卻又意外地符合喻輕舟一貫的作風——看似面面俱到,偏偏會在某些地方出乎意料的不通人情。
至於是真不懂,還是假裝出來的……
黎宵自然看不出來。
但他記得對方教過自己的,聽見別人感謝你,就要說不客氣。
所以他回答說:“不客氣。”
其實黎宵還記得好多好多喻輕舟說過的話,做過的事……有些可能連喻輕舟自己都記不得了。
像是要禮尚往來……又像是殺人誅心……
後來黎宵會想,如果在回答那個二選一的問題時,喻輕舟能夠給出不同的答案。
那麼他們兩個的結局會不會有所不同呢?
直到被一劍刺穿胸膛,隨著鮮血的流逝徹底地沉入黑暗之前,少年仍在想著這一件事。
應該……也不會吧。
——因為那時的自己或許正如對方所言的那樣,早就已經走火入魔了。
【愚不可及。】
這就是上輩子的喻輕舟留給黎宵的最後一句話。
黎宵眼看著對方轉身離去,留自己在暮色漸起的樹林中,不,那其實不是暮色,而是漸漸籠罩上來要將他整個兒吞掉的死氣……
瀕死的畫面在眼前一閃而過。
黎宵喘息著猛然睜開眼睛,胸口處傳來撕裂般的疼痛。
——那是比夢境更加真實的體驗。簡直就像是,重新被殺了一次。
可偏偏,他被殺的這個還活著,殺人的那個卻死了。
死了好久好久。
而且馬上可能又要當著自己的面再死一次,可真是……
“殺人誅心麼。”
黎宵嘶聲感慨著,顫抖著肩膀然後大笑出聲,笑著笑著,淚水又從遮擋住面孔的指縫間湧了出來。
除了自己的死狀之外,他還看見了上輩子的喻輕舟。
原來在那之後不久,喻輕舟也死了。
——喻輕舟是自殺。
臨死前,倒是踐行了自己的承諾,解除了他們之間的魂契。
黎宵於是眼睜睜看著,過去的那個喻輕舟生生剖開自己血肉,將仍在跳動著的心臟取出放入了少年心脈破碎的胸膛。
整個過程中,喻輕舟沒有做出除了蹙眉之外的其他表情,只是臉色愈發慘白了些,那雙本就淺淡的唇瓣更是變得毫無血色可言。
做完這一切,男子看著逐漸恢復生機的半妖少年一眼。
嘴唇翕動著吐出了低不可聞的兩個字。
那聲音很輕,黎宵卻是聽得清楚,那人說的分明是——再會。
再會……
原來喻輕舟早就知道,他們還會再見。
更甚者,也許一切原本就是那人的安排。
也就是為什麼,黎宵會在那時醒來……為什麼輪迴之後的喻輕舟會像完全轉了個性子般地對少年百般糾纏……
還有為什麼偏偏是七年……
因為上輩子的他們也就認識了七年啊。
——甚至,都從沒有過上輩子。
黎宵在生死之間被喻輕舟吊住了一條命。
而他後來遇見的,不過只是那人以血肉為引留下的一具傀儡身而已。
什麼魂契,什麼生生不滅的羈絆,根本早就已經不存在了。
黎宵和現在的喻輕舟之所以會有所感應,他之所以無法向後者下手……真正的原因在於,他的胸膛中跳動著的其實是對方的心啊。
“騙子……”
“奸商……”
“愚不可及……愚不可及……”
黎宵跪坐在喻輕舟留下的陣法之中喃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