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宵從未見過喻輕舟臥病的樣子。
別說是臥病在床,那傢伙一年到頭簡直連頭疼腦熱都沒有過一次。
為了公務連軸轉十數日,不眠不休,這種堪稱跨越人類極限的日常。
身為妖的黎宵瞧著都很有幾分地疲倦,喻輕舟本人卻好像沒有絲毫的影響。
一度精神矍鑠到令黎宵懷疑,對方是不是揹著自己,偷偷吃了什麼十全大補藥。
要麼就是,練了什麼連他都沒聽說過的妖法。
總之,就是可疑得很。
少年想入非非的時刻,喻輕舟正在聽下屬彙報。
什麼分壇經營的狀況,財政收支與人員傷亡補貼的合理統籌,煉器裝置採購的若干建議等等……簡直是無聊透頂。
黎宵在一旁聽得昏昏欲睡,淚眼朦朧地打個哈欠。等到再睜開眼時,面前彙報的人又換了一批。
“這日子什麼時候是個頭啊。”少年一邊小聲嘀咕著,一邊用樹枝在角落裡畫著圈圈。
“……所以,你是有什麼不滿嗎?”
一道聲音溫和地在頭頂響起。
專心致志畫圈的黎宵沒有察覺到異常,手上的動作不停,嘴裡更是止不住地繼續抱怨:“切,累都累死啦能有什麼——”
話音戛然而止。
少年抬起頭,果然看見了喻輕舟微微笑著的臉——不過,那笑怎麼看怎麼不懷好意就是了。
“你這是忙完了?”
黎宵僵著嘴角笑了笑:“我以為多少還得多花點時間……”
“最近是有點忙,畢竟都到年關了。”
喻輕舟垂著眼睛看著少年,露出一副善解人意的模樣:“不過看你無聊到只能玩樹枝的樣子,最近一定是閒壞了吧?”
“也……不是那麼閒。”
聞言,黎宵立刻將樹枝一丟,拍著手滿臉真誠地從地上站起來。
“哈哈,我也是在為你的身體健康憂心嘛,這麼大的一個宗門,要是身為掌門人的你有個好歹……可就大大的不妙了呀。”
“哦,倒是看不出你這麼關心我?”
喻輕舟淡淡看他一眼,接著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我還以為,你早晚盼著我死呢。”
說話間,男子似乎離黎宵靠得近了些,前者聲音壓低,像是在講什麼不能為他人所知曉的,只屬於兩人之間的秘密。
黎宵盯著近在咫尺的喻輕舟,從光潔的額頭,到長睫下透亮的雙眼,再到秀挺鼻子下方一開一合的淡色唇瓣。
少年停頓了一下,先前那副多少顯得裝模作樣的笑忽然變得真切了幾分。
“怎麼會呢?”
少年同樣笑著回答:“畢竟,你現在可是我的主人啊。”
“說清楚點兒,是債主。”
喻輕舟笑著糾正,抬手隨意地拍了拍少年的面頰:“記得,我可是為你賠了那麼大一個場子呢。”
明明……
做的是強行把妖擄來作為奴隸和商品、供人消遣的下作勾當。
那一次也是,若不是黎宵自己命大,恐怕早就血濺當場,慘死在了競技場上。如今說話的口吻儼然卻把自己當成是純然的施恩者。
——怎麼說呢,當真是不要臉的很呢。
不過在喻輕舟身邊待了這麼些時日,少年也是習慣了。
甚至可以在聽到這種狗屁話時候,笑呵呵地應承上一句——
“承蒙厚愛。”
然後站在原地,作出一副孺子可教的乖巧模樣。
只等著對方玩夠了,去找別的樂子。
可是這一次,在臉上作亂的手卻遲遲不肯離去,老實講,黎宵都覺得那一邊的臉,開始有點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