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宵口中低聲喃喃著,忽然餘光瞥見我專注且入迷的表情,立刻毫不客氣地嗤笑出聲:“瞧你這沒見過世面的樣子,不就是下雪麼,有什麼好驚訝的。”
或許是這從天而降的紛揚大雪幾乎佔據了我所有的感官,因而我雖然聽見了黎宵的話,心裡卻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覺,只覺得被一種前所未有的豁達和輕盈的欣悅盡數包裹在其中。
依稀竟如同面對的是久別重逢的故人一般……
我不在意地隨口回答:“黎大少爺自小在這裡長大,這樣的雪年年都可以看見,當然覺得普通。可我也真的是第一次瞧見這麼大的雪,我們那兒的冬天幾乎看不見雪的,偶爾下些冰粒子,還沒落地就化成冰水了。”
黎宵聞言像是對我生出些難得的好奇:“你家在哪裡,竟連一場像樣的雪都沒見過?”
聽到這話的我,一時間卻不知該如何作答。
片刻後,才幹巴巴地回答:“這……我也不知道。”
黎宵笑了,似是不屑地從鼻子裡輕輕哼出一聲:“又拿瞎話誆我。看你這麼大個人了,卻說連自己家在哪裡都不知道。你覺得我會相信?”
我一愣,倒不是因為黎宵不信我說的,而是他在話裡用了那個又字。
那意思是我騙過他,好像還不止一次的樣子。
或許……只是單純地隨口一說,權當是抱怨了。
我撇開當下在心底升起的那一絲隱約的異樣感覺,望著近前仍舊紛揚飄飛的白雪試圖回憶起跟家有關的事情。
“我只記得自己出生在一個四季分明的小村落,村子裡人不多,村子附近有很多的湖泊和池塘,也有一些耕地,地裡的收成一般,但勉強餬口,飢一頓飽一頓的,日子也還算過得去。而我從出生起,一直到這個夏天來臨為止,從沒有踏出過這個村子一步。”
事實上,不止是村子,就連自家的院子我都極少邁出去過。
一是沒有願意帶著我玩的同伴,二是地裡沒有那麼多的活可以忙活。
我成日在院子裡坐著,或是發呆,或是埋頭做些搓麻繩之類力所能及的手工活計。
就算是什麼都不做,也比在田間地頭追逐嬉戲來得合算。花的力氣少了,肚子自然就不容易餓,我也就可以儘量少吃一些,為家裡省下些糧食。
那時候,我走過的最遠的路程就是從村頭到村尾。
因為孃親說了水邊危險,我也從來沒有下河嬉戲過,就連靠近河岸邊行走都是從來沒有過的事情。
所以出生在水鄉的我第一次坐船,其實還是託了那幾個人牙子的福。
也是萬幸我雖然沒有乘船的經驗,卻並沒有暈船的毛病,否則那麼長的水路,那般未知的前途,以我當時的身體狀況,說不定真的會不小心夭折在路上。
我想,若非實在到了活不下去的地步——不,應該說,要不是那幾個人牙子在那時恰巧及時出現,我這輩子也許真就是餓死都不會從那個村子裡離開了。
,!
在今年夏天之前,我從未踏足過村子以外的土地。
這之後便是曲曲折折的陌生水路,船開了許多個日夜,我沒有去數,只是低頭看著手中的枇杷一日日地熟爛、變黃,漸漸散發出些許勾人的香氣。
有同船的半大小子向我伸手討要。
我不肯。
對方仗著個頭的優勢,又有結盟同伴的掩護做底氣,加上看我一副呆頭呆腦的的弱雞模樣,堂而皇之地伸手就要來搶。
我長那麼大,大概是頭一次那樣的英勇無畏,低頭抱住了果子死不撒手,那副倔頭倔腦的護食模樣,只怕是親爹親孃見了也要咋舌的地步。
掙扎間,我於是一口咬住了那人伸過來掐我脖子的手。